私募的业务是“募投管退”——募资、投资、投后管理和退出。因为基金的钱不是自己的钱,自己的钱可以做长远的投资,但是基金的钱是LP(有限合伙人,出资方)的钱,退出才显得至关重要,一来给基金丰富了成功案例库,二来可以给LP以鼓舞,让更多的资金投入到行业之中,推动行业良性地循环。
正是基于此,伍老对夕珐的决策和熊维坦的现状颇为不满。投后一年,申绥游说股东要求为公司投入更多的资金用于排他性地承包关键渠道,JL资本为此又追加了2000万投资,加上之前申老退出的股份,如今JL资本的占股已经高达51%。
“当时投资的重要前提之一是:两年内实现退出。三年后的现在,整个行业传统业务快速贬值,被投公司的固定成本却还在不断增加,外围二级市场转熊,IPO已经被行政性地暂停了三个月,不确定性因素越来越多,你接下去怎么打算?”
伍老语气严厉,做投资还是要有所敬畏的,这样可以少犯错误,除非夕珐纠正,否则她迟早会跌得鼻青脸肿。
“IPO这两年的隐性门槛非常高,而且老是在变……”
“借口!退出的渠道并不只有等着上市这一条!”
“可是兼并收购的对价实在太低了。”
伍老强压着心中的不快道:“好高骛远是投资大忌,容易冲昏理智,成为被人利用的弱点。如何确保申绥不是在误导你、糊弄你?投了巨资,占了股份,作为大股东却连知情权都缺失!”
结果说明一切,现在进退两难。
稍稍冷静下来想想,真的是自己考虑不周,太轻信申绥了吗?
伍老见她似有反省之态,趁热打铁指示道:“降低期望值,更多地介入公司的管理,派人入驻加强监督,尽早实现退出!”
夕珐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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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绥正出神地望着夕珐悠闲地烫茶壶、加茶叶、注水……她将长发捋到了一边,搭在右肩上,有股别样的风韵。
“申老的女儿也辞职了,一切碍眼的人物都主动消失,真是清净啊!”
听到美女的赞叹,尤其是搔到自命不凡之痒处的赞叹,申绥满面红光。
倒好茶后,夕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申绥粗胖的双手捧起小小的茶盅,听夕珐继续说道:“根据我们之间的协议,下一步是将公司总部迁到上海,便于未来与融资方对接,也方便我们监督。”
申绥啜了一口茶,直勾勾地看着夕珐上下交换了架起的白玉般的长腿,品了一会儿,咕的一声,咽了下去:“是是,行政已经在办理了。”
“到了上海,一年内将业务范围覆盖长三角地区的主要时段和频率。”
“团队已经在搭建了。”弓身,堆满了横肉的脸向着夕珐凑近,“但是,资金这块……”
又是钱!一双猥琐的小眼睛骨碌碌在夕珐身上乱转,肚子肥凸得像青蛙在鼓气。
“我们会视情况考虑是否追加投资。”
恶心得差点吐出来。
“好!好!”申绥笑得眼睛眯成了线,放心地坐了回去。
“那么最后一点,财务负责人由我方委派。”
“关于这点,是不是再讨论一下。”申绥涎着脸说,“业务还要扩展,兄弟们不想被扼住喉咙啊……”
“既然申总已经高升,业务一把抓,也看不上财务这块了吧。还是……啊,难道说财务总监的职位除了融资,还有别的功用?”
“哈哈哈,陆总是个明白人,就不要拿我取笑了。”
“明白什么了我?”夕珐存心试探。
申绥的视线这才移开了夕珐的身体,费尽了心机思前想后的,无非是功利作祟罢了。思考片刻后,他双手抱臂,正颜厉色道:
“我们既然签了投资协议,经营由我负责,派一个人在财务方面管头管脚的,达不成KPI谁负责?”
夕珐听出他不愿意让出财权。啜了一小口茶,脑中飞速地运转起来:自己对这个行当业务不熟,需要他来做业绩,说到底,JL资本关心的并不是财务的日常,而是估值能做多高。所以,监督是有监督的必要,能够给投资人一个交代,但她更不想和管理层关系弄僵。申绥的要求也并不是不能妥协。
于是,夕珐先退让了一步:
“要不,双方都派一个财务总监,你方为主,我方联席。”
“联席?”
“资方不参与经营,但需要保证知情权。”
“可是……”
“这安排你还不满意?我们也需要应付内部的质控和取信未来的买方。”
“行业里的规则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人选我已经物色好了:背景好,又听话,口风紧,她只会向我汇报,所有的事仅限于我俩之间,不会外传,尽管放心吧。”
“人心是最难把握的,陆总千万别过于自信才好。”
夕珐不由地讪笑——“难道你是在担心我会犯下申老的错误么?”
申绥的脸一下子涨红到脖子根,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夕珐起身走到窗前,漆黑的头发长长地披在身后,随性的凌乱为她添了几分俗世风情。她打开帘幕,陆家嘴商圈的繁华尽收眼底,一轮夕阳挂在城市的中央,一小时前它还是那么地刺眼,转眼却在西下的过程中褪去戾气。
“一个可以说是我看着她长大,也可以说是我调教出来的人,完全可以为我驾驭的角色,我会叮嘱她好好听你的话,并且——”
顿了顿,稍稍犹豫了一下自己接下去要说的,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她是我继母的女儿,和她妈一样为了钱,看别人的脸色而憋屈地活在世上,我们俩人性格完全不同,我怎么会认这种人做自己的妹妹?啧,从小一身衰神的气场。所以,我也不会介意你对她下手——前提是,有利于我方退出,尽管去做。你放心了吗?”
小鬼说不定反而享受折磨,这是她的宿命,一个讨债鬼想活下去且体面地活着,往往要付出比常人更惨痛的代价……夕珐突然一阵兴奋——
“明白了!成交!陆总是我的贵人,我一定要好好答谢!!”悬在心中的一块石头这下才彻底落了地。
夕珐依旧望着窗外,正值下班晚高峰,她像在观赏一部无声电影,嘴角掠过一丝丝藏不住的邪笑,与十分钟前的雍容闲雅判若两人,连申绥都感觉到些许不适,不由地把视线转向他处。
“哼,谢我什么?”夕珐享用完了罪恶的回忆,无缝对接回了现实。申绥忙从脚下拿出包装严密的礼品盒——
“这是上了年份的老茶,陆总一定要亲、自、品尝。”
夕珐眼神示意了一下助理,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既然说到了茶,申总也品品我义父送的一款。”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助理拿来一罐上好的茶叶和一套紫砂茶具,夕珐重新烧水、亲自煮茶,动作如行云流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申绥受宠若惊,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连声说好,甚是极品。
夕珐见他识货,笑道:“我以前觉得这茶苦,现在愈发地觉得香甜可口呢。”
……
一个监督者是力挽狂澜,还是自甘堕落,就看上帝投掷的点数,是引向救赎,还是毁灭。
在夕珐的眼里,资本就是上帝,小鬼将遵循着自己的编排完成她的使命,每一步都压着剧本的韵脚,不存在例外。而她自己作为上帝的使者,既没有人性的软弱与无能,也不存在共情与怜悯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