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3月22日凌晨2点，太原
半夜忽然胃痉挛，跑到洗手间狂吐，折腾到早上5点，躺在酒店的床上觉得天旋地转，睁开眼睛觉得天昏地暗，只能闭着眼听着与我住在一起的同事叫我的名字。
“圆圆，没事吧？是不是昨天吃坏东西了？咱们去医院吧？”
可以想象的出我当时的状态有多不好，后来听小伙伴告诉我，脸色青白，冒虚汗，整个人昏昏沉沉，真担心有个万一。
当时的状态，睁开眼睛，觉得整个酒店的天花板都在旋转，具体是顺时针转还是逆时针转我已然记不清了
我有气无力的应着“不行，我现在动不了，头晕，觉得天旋地转，我眼睛睁不开。”
“昨天晚上也没吃什么呀，再说咱们吃的是一样的，应该不是吃坏了吧？起来穿个外套，去医院吧”
她一边嘴里念念叨叨，一边走到我的床边拉我起来，要带我去医院。
“别，别，别碰我，我不行，我现在动不了”
折腾半宿，力气也没有，眩晕的厉害。
早上6点半左右
也是怪了，早上了，反而不吐了，就是睁不开眼。
同事在一旁盯着我半晌，觉得我意识已经开始恢复一些了。
“早上了，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出门带回来，你吃点？”
“吃不下，我躺一躺吧，估计一会就好”
说来也怪，莫名其妙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当时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可能也是有点像是受伤的孩子，觉得自己在外面工作，虽然过的不凄惨，但是病了伤了就觉得委屈，想家想妈。
莫名其妙的开始疯狂打电话给老妈。
微信语音，无人接听......
第二次，还是无人接听......
第三次，被挂断了......
情况不对，平常无论什么时间，不至于每次都秒接，但是从来没有挂断的时候。
不安的感觉更为强烈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神头，一边费力将眼睛张开一条缝隙，一边按手机号码。
嘟嘟嘟嘟
感觉过了好久，我闭着眼焦灼，一直等到，感觉马上就会钻出智能客服冷硬的官方提示音的时候，
电话接通了，
“闺女啊？吃没吃饭呢？”
听到这声闺女，我这悬着的心落下一大半。
“没有呢，你是在外面吗？风声好大”
“嗯嗯，今天有点忙啊，你一会吃点饭啊，别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环境有点嘈杂，声音有点沙哑，今天的她不对劲。她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明显的敷衍，加上日常的固定式叮嘱。这不像她。
最主要的是，她今天没有发现我的不对劲，我有气无力的声音，委屈可怜的情绪。
天底下也只有她会第一时间发现我的不对劲，就像我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心不在焉。
我有些恍惚，有些有所悟得，有些事情冲进了我的脑海，睁开眼的一瞬间，已经完全顾不得，是不是天在抖，地在转。
“是不是......”我的话还没落，听见话筒里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具体什么没有听清。
东北农村，很少有一大早上就聚起这么多人的时候
思路有些混乱，我的话没出口就像刹车一样停住了。
眼眶又热了一下，我们大概沉默了10S，对于当时的心境，像是定住了一样，好像有好几分钟那样长。
她可能也是有所悟，很多场景下，我们都是心照不宣。
“有个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下，早晚也是要知道的，我估计你心里也有数，不要太伤心，保重身体最重要，你奶没了”
她一开口我的眼睛就决堤了，感觉有眼泪批量灌进耳朵。
“什么时候的事”我让声音尽量保持稳定，方便让另一端听的清楚。
“凌晨2点多就不行了，但是还吊着一口气，早上6点抬出去的，已经入棺了，你爸在那呢，家里来了不少人，远道的亲戚也来了。”
“嗯，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让我爸在灵前替我念叨念叨吧，怎么没提前通知我呢，我可以请假回去看看”
“太远了，你奶之前说了，别折腾孩子们了，这帮孩子都没回来。”
“嗯”
“你哪不舒服了？别使劲使劲哭，把身体都哭坏了”
“我估计她昨晚上来看我了，忽然来的头晕眼花，折腾吐了半宿。”
听到这，有些急了，我赶紧找你爸去，隐约听见，赶紧给孩子念叨念叨......
同事看着我，不知道怎么安慰。
挂了电话，
忽然想咧开嘴哭，感觉那样痛快，一边面回想到之前的零散记忆，一面哭的不能自己。
她对我不是最好的，我不是最小的孙女，也不是最大的孙女。
小时候不好，分苹果的时候都会说，姐姐比你大，吃的比你多，要多分一个。
长大了才好一些。会稍稍照顾一下情绪。
孩子多，所以无论怎么看都是偏心的。毕竟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但是我对她最好，自从近两年参加工作赚钱了，过年过节生日都不落下。每次回家都会陪她聊天，嘱咐她爱惜身体，儿孙自有儿孙福。‘也没贪图过那些没想过的回报。
有些人是你对他好，他才对你好。
有些人是你对他好，他觉得你好。
18年的工作职责变动，需要在太原出差半年。工作内部不是很艰辛，但是内容项很多，回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偶然间听闻在家去医院检查出了肺子出了问题。还以为没有这么严重。后来才知道，确诊不到2个月，人就没了。
7点半左右
老妈来电话了。
“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说也奇怪，可能是哭完之后排毒了，觉得头也不晕了，同事出去买的早点也觉得想吃了。
“嗯嗯，已经好多了”
“刚刚你老姑也接到了你妹妹的电话，说昨晚上住院了，也是头晕呕吐，还有你叔家的弟弟也是，早上替孩子们送了。”
唉，又想哭了
妹妹在深圳，弟弟在青海，我在太原，没有一个近的
“估计是放心不下孩子们。四处去看了看。”
“对了，别告诉你姐，你大姑说了，早上一直打电话，也没敢接，她现在怀着孩子，先别告诉了，问到你这，你别说漏了。”
“嗯嗯，你们先忙着吧，我已经好了，恢复恢复就好了。有时间再说。”
“你照顾好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安全第一，身体最重要。”
收了线，把自己淹没在被子里，像是没有导演的剧，一幕幕在眼前倒叙上演。而主角只有你我。
这第一幕是你站在大门口，我坐在车里，你望着车里的我，一面和我摇手，一面念叨“不用挂念，不用挂念。”
我应该是，一边抱着提前给我准备的咸鸭蛋，一边趴在车窗笑嘻嘻的挥手“走啦，走啦，拜拜，拜拜”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你似乎是靠在门边，懒洋洋的，瘦弱的肩，花白的发。
车子启动了，你往前奔走了几步，歪着头，似乎要看个仔细。
车子渐行渐远，以为和每次出门一样，我也没有再回头。
而这之后的数月，我也只能是听闻。
不曾想过这是你留给我记忆中的最后一刻。
第二幕是新年，本命年的你，换了一身红彤彤坐在那边，我来的时候，给我展示你腰间的红腰带，脚下的红袜子，都是孩子们买的，嘴里念叨着“知足知足”
第三幕...
第四幕...
...
...
最后一幕停留在院子那颗杏树下，我依偎在你的怀中，伸着脖子，抬着小手，数星星...
小时候就觉得这颗杏树好大好大，具体活了多少年已经数不清，记忆中被砍倒的时候，树根也应该有10米吧。
一直活在院子中间，十几年前被放倒的时候，据说比我爸的年纪都大。
每到成熟的季节，熟杏掉落，一地的黄，软软的。甜甜的。
后来院子中再没有种活过杏树。
记忆会随着时间让人的印象变得模糊，而我不想，不想让你仅活在我日渐模糊，反复排演的记忆里。也想把剩下的，放在字里行间，再不怕时间偷偷的跳动旋转。
8点一刻
姐姐的电话来了，有点急迫“给家里打电话了吗？我早上一直给家里打电话一直不接，可急死了。”
“你可别急，估计是大姑出门没带手机呢，没事没事，我早上打电话了，家里来亲戚了，估计他们聚在一起热闹呢，没听到吧。”我努力让自己平静，听上去没有异常。
“是不是老太太不好了？前两周说是还病了，打针了，你大姑也不和我说实话，前两天每次打电话就说有事，不说了，还直接挂了”
“不能，晚点再打电话吧，估计现在有什么事情忙着呢。别着急，你这肚子还有孩子呢，着急也不是个办法。”
隐约有哭腔传来，委屈的声音，让我的眼眶又热了。“前两天就想着让你姐夫开车，我俩回去一趟。你大姑偏说没时间管我俩，告诉先别回了。”
我心里有了大概，估计前两天就已经病重，都在跟前守着照看。
“估计是亲戚都在，都在一起热闹呢，没时间照看你俩，过段时间在回去吧”
“你这是还没起床吗？声音怎么这么低？”
“嗯，我一会就起了。”
“我是一点不放心，昨天晚上做梦，老太太自己在那提着什么东西嘟囔搬家，告诉我她要走了，我是真害怕了。早上你姐夫说我整天瞎想没有用的，实在不放心我俩就回去一趟。但是早上就开始有点发烧了，今天就不折腾了。”
刚擦掉的泪，又淌下来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我早上问了，应该没什么事，今天就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吧，照顾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你现在也是想的多，听我姐夫的吧，都快生了就别折腾了，过些日子再说吧。我也赶紧起来收拾收拾了，一会可能要去公司一趟。”
“嗯嗯，你也照顾好自己”
“嗯嗯。”
我再伪装马上要掉落之前，挂了电话。
再一句，再一句，我可能就要忍不住告诉她，毕竟我奶奶，也就是她姥姥是最疼她的。所有孩子里面最疼她的，从小是她把她带大的。
生前种种轨迹，死后都烟消云散。
这通电话激起我记起来这样一幕，四个苹果，给姐姐三个，给我一个。我那是也是年幼，大概3岁？还是4岁？姐姐呢？大概5岁？6岁？
我抬着脸不解，看着自己桌前的苹果，望着姐姐桌前的苹果们，当时好像是这样给我解惑的“姐姐大，吃得多，你小，吃的少。”“哦”
还好，我那时还小，不懂贪婪，不懂疼爱。
很快就模糊在我的记忆中了。
就是不知道，已经遗忘的瞬间，又被翻腾出来是为了什么呢。
记忆的闸门打开之后像是泉涌一样，收不住。
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天，我脑子里的凌乱，回忆不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