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枪击事件里乔今昔的反常，何夕将夏草约了出来。
本来当天他可以向宁尚哲询问一切，但是男人心底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开口。如果从别的男子嘴里得知妻子的信息，那是作为她丈夫的一种彻底的悲哀。
雅致的包间里，空气稍显沉重。
“你和她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她有些话很奇怪吗？”夏草半敛着眼，低声说道，声音苦涩。
何夕皱皱眉，“她很正常。”
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夏草撇撇嘴角，“今昔有没有和你说过，以后去看她妈妈之类的。”
说着，眼里开始弥漫泪光，夏草的心疼痛万分。
何夕慵懒坐着的身子猛地绷直，曾经有次她无意提起过，但当时他并没在意。
泪滑下脸庞，夏草声音沙哑，“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姨和何叔叔——去世多年了，那又到哪里去看呢？”
“她，她……”何夕嘴里重复喃喃这两字，眉宇间深谙着不可置信。
夏草吸吸鼻子，抚平情绪，“她只记得那场车祸，记得对你妈妈的恨，和一切的人和事。只是封闭了阿姨去世的信息，她臆想他们去了阿姨在她小时候提过的普罗旺斯，在那个没有人再伤害他们的地方，幸福的生活。”顿了顿，接着道，“她有时有时突然失控，医生说是因为她大脑深处是很清醒的，一旦有些相关联的事发生，她就会害怕那个深埋在大脑深层的意识跳出来。”
何夕久久没有说话，脑海慢慢地吸收这个事实，全身散发着浓烈的难过，以及深深的怜爱。
夏草认真地看着他说：“何夕，我是真心希望你们能幸福。今昔总有一天会面对这个事实，如果你不陪着她……”音调低了些，“至今为止，她自杀过两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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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夕下颌低着乔今昔的头，手指找到她腕上那条狰狞的疤痕，他以前抚摸过，但心情没有此刻沉重。
轻微地叹了口气，紧紧抱住她。
当年得知父亲的死讯时，整个天地刹那变了颜色，灰茫茫的世界，压抑着无法呼吸的沉重。他觉得无法原谅自己，因为他觉得自己和今昔就是间接杀害父亲的凶手。
他那时真是对自己和今昔有种深入骨髓的恨，父亲虽然与他不太亲近，但是血浓于水，他对父亲还是有感情的。
心情沉重的买了当天回国的机票，却被母亲派来的人拦住了机场。
一番交涉后，有人将手机塞到他手上，手里的行李和父亲最爱的雪茄掉了一地，他麻木的听着，是爷爷冷酷冰凉的声音，“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学业修好，这些小事家里会有人打理……”
最重要？小事？那是刚失去儿子的父亲嘴里说出的话吗？还是自己刚刚一瞬的幻听？他抬头看着大厅外灰沉的天空，阳光无法突破层层乌云，只得收敛了光芒，世界迷蒙一片。
心里的绝望一点一点累积，他将来是不是也会溺死在这样的桎梏里？
然后，他开始荒废自己，尽可能的让生命之花颓败。游戏，酒吧，飚车，他没日没夜的沉迷其中，血液的温度一点一点冷却。
刺激的游戏，尖叫，速度，似乎能将灰暗抛去，或许还能将过往遗忘，将那个人的面貌模糊。
直到在酒吧门口眼睁睁地看到凌枫中弹满身鲜血的倒下，他阴霾的天空如炸响一颗手雷。
景浩然重重一拳打在胸膛上，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在往事里逗留。
处理完凌枫的后事，他开始正常的上课、生活，照顾失常的苏琪，之后接到一通奶奶的电话。
老人悲伤的嘤嘤哭泣，哽咽的告诉他，父亲送到医院后，并没有立刻停止呼吸，在医生的全力抢救下，身体慢慢脱离了危险。无意里得知今昔妈妈在车祸中当场死亡后，他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悲恸，只是浑浊的眼清明了许多，甚至说“想吃小时候妈妈亲手熬的莲子八宝粥”。
只是第二天她兴冲冲地推开病房的门时，看到那张单人病床上躺着两个人，她命苦的儿子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抱着一个女人，嘴角还挂着幸福的笑。
床柜上放着一封墨迹未干的遗书，墙角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弱女孩瑟缩发抖，大大的眼睛绝望空洞。
幸福前，绝不允许懦弱。奶奶一直重复着父亲留下信里的最后一句话。
当天雷电交加，他冲到雨里，雨水浇到他身上却不感觉到冷。他向自己家乡的方向跪下，不停的重重磕头，淌下的血汇进水里，在地上描绘出一幅血水图。
然后学成归国，爷爷母亲赞赏的目光，他人奉承的话语，坐在高楼里最高的冰冷的办公室里，一切生生刺痛了他的灵魂。
因为在他们眼里，他只是一件物品，可以拿出来展现交易，可以获得他人艳羡称赞的东西。
在重逢前，他想过，要不就干脆放过自己，不要交集也不会有伤害。但是见别的男子揽着她介绍“这是我妻子”时，那种愤怒几乎要颠覆自己。
后来，他想象过千种万样折磨她的办法。
但在看到她的眼泪时，他的心如同刀割。时间也许真的可以消磨许多东西，包括仇恨，但那份根植心底的爱却如磐石般始终不转移。
当年她决绝的离去，痛的是他，如今她伤心哭泣，心疼的依旧也是他。
只因为伤她一分便是伤自己十寸，她的痛不知何时起也成为了他的痛。
那以后他便知道，这辈子是不能放开了，狭窄的心已经习惯她的存在，只有她的呼吸笑容才能让自己心安幸福。
所有，他会一直陪着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无论悲伤快乐，痛苦幸福，一定会在她身边。
爸爸说，幸福前，绝不允许懦弱。
何夕俯身轻吻着她的额头，今昔，我愿意为你，愿意为你放逐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