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话的同时,瞎子已经把院门打开。
我和道人冲进院子里,乍一眼看上去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什么异常。但当我仔细看的时候,立即发现院子里居然是空荡荡的,只有几张草席铺着。
“这些草席是——”我心中已经猜测到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瞎子沉声道:“是给黄奎他们用的。”
黄奎已经是死人了。给死人用的东西,还是在院子里,那就只能是用来停尸。
所有的尸体,都不见了。
“人去哪了?”我问道。
瞎子没说话,伸手指了下房间里。
再度抬眼看去,我才发现高大夫家的门户大开,只是晚上的光线太暗,所以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大真切屋里有什么。
下意识地,我动用了破妄法眼。
不为别的,因为破妄法眼带有微弱的夜视能力,虽然不是很强,但足以令我看清楚眼前的状况。
不大的房间里,十几道身形隐隐绰绰,交错林立,像是杵在那里的木头,僵硬而毫无生机。
“高大夫人呢?”我问道。
这些家伙们都跑到了屋子里了,高大夫却是连影子也没。要么是早就跑到别人家去寄居了,要么就是……已遭毒手。
从曾见到过的罗家兄弟转变成雷惊尸的场景来看,雷惊尸和寻常的诈尸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保留着自己生前完整的记忆,而且甚至还会知晓一些不大寻常的东西。就好像……雷把他们劈醒的同时,也给他们打通了某些节点,令一些无可名状的东西出现在了他们记忆中。
“死了。”瞎子沉声道。
说话的时候,瞎子已经举步踏入了房间里。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些雷惊尸居然对瞎子的进入视若无睹。
“都进来吧,他们暂时进入了休克期间,对外面虽然能感知,但绝对不会有所反应的。”瞎子说道。
休克……雷惊尸还有休克这一说法?
虽然半信半疑,我还是跟在了瞎子和道人身后,进入了房间里。
开灯一看,我险些把晚上吃的翻都吐了出来。
以黄奎为首的十多个雷惊尸交叉林立站在边侧,而围在中央的,是已经倒在血泊中的高大夫。
眼睛被戳瞎、鼻子被戳的不成形状、嘴巴被撕扯的裂到了耳根处……就连裤子都已经被人扒掉,某个不可描述的东西被扯下来丢在了膝盖位置,所有的所有,都在征示着高大夫生前曾经历过一场惨无人道的虐待。
“这——”我愕然。
“这是生前得有多大的仇,才会把人搞成这个样子?”道人也是有些看不下去,叹息道,“他这不是被杀死的,而是活生生被疼死的。”
的确,高大夫身上除了脸面被毁,子孙根被扯断外,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痕存在。
更加令我感到窒息的是,触目所见的场景中,似乎并没有高大夫挣扎过的痕迹。也就是说……当那一声惊雷响起,这些尸体们蹦起来后,冲进房间里,高大夫刚刚爬起来准备逃窜,就立即被这些东西给搞死了。
想着高大夫曾可能经历过的那些事,我就头皮一阵发炸。
这简直太可怕了!
“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玩意?”我伸手一指林立在边上的黄奎等人,问道。
白天的时候,我还为他们的死而感到惭愧和难过,但现在,我恨不得立即找个火把过来把这些个人都烧成灰。
死亡带来的不甘和委屈都是情有可原,但是把这种情绪宣发在别人身上,那就是不可饶恕!
“能怎么样。”瞎子叹了口气,“高大夫人已经死了,而且高大夫这几代都是独苗单传,根本没什么亲朋。”
忽地,我想到了一个人。
赵莲花。
赵莲花和高大夫有一个儿子,胖乎乎的像是头小猪崽子。但自从我看到赵莲花出事后,那个胖小子就再没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就连高大夫赶去刘家村和赵莲花撕破脸皮的时候,也没听他絮叨关于自家儿子的事。
本以为,那小子是在自己家里被老爹圈着不让出来。现在看来,似乎那小子并没和老爹在一起。
“高大夫的那个胖儿子呢?”我问道。
“你说的是那个胖的和猪一样的小崽子?”瞎子说道,“和他外公在一起。”
“咋没和他爹在一起?”我问道。
“你不知道?”瞎子微微有些惊讶,“高大夫和赵莲花夫妻感情不和是附近村落都知晓的事情。赵莲花这人在外面没少勾搭汉子,只是高大夫一直脾气软弱,而且平日里为人也不错,所以这事也就没什么人提起议论。但他家的那小子,虽然是跟了高大夫的姓,不过许多人都在怀疑,那小子是不是高大夫的种都是两说。”
我愕然:“那意思就是说,那个胖小子几乎就没和他爹在一起住过?”
瞎子点头嗯了声,说道:“算是吧。平日里那小子都是和赵老头在一起,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来这边找他便宜老爹。之前这些事在铁马村都是属于公开的秘密,大伙不怎么议论评说,高大夫也缩着脑袋当鸵鸟,装作不闻不问。直到刘家村那事爆发后,高大夫回来发了场飙,彻底撕破了赵莲花和他之间的那层窗户纸,那个胖小子才算是被赵老头关在了家里,没再让来这边。”
“终究还是脸不够厚。”我感慨着,却是想到了当时被赵家父女外孙三个联手骗的团团转的事情。
瞎子笑道:“你还在为当时的事耿耿于怀?看来你也是小心眼很呢。不过你小子虽然不是很大气,但倒是没什么害人之心,禀性倒是很不错。”
“有个屁用。”我白了瞎子一眼,“这边发生的事要不要去通知下赵老头?”
赵莲花已经变的浑浑噩噩,生死未卜,现在算起来高大夫的亲戚还真就剩下那个不知是不是自己种的儿子和一直不怎么靠谱的老丈人了。
瞎子犹豫了下,道:“说一下吧。”
掩好高大夫家的门户,我们三人直奔赵老头的家。
出乎意料的是,当我们赶到赵老头家的时候,居然远远的就看到灯是亮着的,而且里面还传来了小孩的哭声和大人的训斥声。
敲门进去,赵老头看到是我们三个时候,居然是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我女儿出事了?”赵老头问道。
“不是。”这边是瞎子的地盘,所以问题也就是由瞎子来做回答,“是你女婿那边出事了。”
“那些死人闹腾了?”赵老头皱眉道。
“换个地说?”瞎子撇了眼还在被窝里探头看我们的那胖小子,道,“当着娃儿的面,有些话不大方便。”
赵老头却是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就在这里说吧,最坏的消息也无非是那小子被弄死了而已。”
我和道人对视了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些许感慨的神情。在同一个村子里,一家子人的关系搞成这个样子,也算是奇葩了。
“嗯,那我就直说了,高大夫的确是出事了。”赵老头说的明白,瞎子也就没继续避讳什么,直截了当地说道,“刚才我们去过了高大夫家里,发现他已经死了。”
赵老头愣愣地站在了那里。
躺在被窝里的胖小子却是哇地一嗓子哭了开来,一声爹,一声爸的喊着撕心裂肺,高亢激锐。
等好一会,赵老头低声把胖小子的哭声劝说的安慰了下去,赵老头才转身对我们说道:“刚才,在你们来之前,这娃说他梦到他爹被人嫩死了,哭的怎么劝都劝不住。”
“白天里的事,他知道多少?”瞎子问道。
“去偷偷的看过。”赵老头说道。
这并不是什么意外的答案。
村子就这么大一点,真要是出什么事,绝对顶风传十里,放个屁的功夫,就会传遍村子。更何况,是一死就死了十多号人,还是在当下这个比较敏感的脊骨眼时间点。
莫说是这小孩,恐怕就是赵老头,都偷偷摸摸的混在人群中去看过。
“小子,你梦到了啥?”瞎子转而对那个一直缩在被窝里的胖小子问道。
“梦到打雷了,然后那群死人起来扑过去把我爹弄死了。”胖小子人缩在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的紧紧的,瑟瑟发抖。
这绝对是一个意外的答案。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那胖小子,却意外地发现在他的脸上,我居然是找不到丝毫和高大夫有相似的痕迹。
“你爹是谁?”莫名地,我问出了个自己都感到惊讶的问题。
“我爹就是村里的大夫啊。”那小孩一脸懵逼,但旋即他的神情就黯淡了下来,“小虎和二狗子他们说我是野娃子,有娘生没爹养,还说我爹不是我爹。”
“睡你的,瞎嘀咕个啥。”赵老头似乎不想然我在这件事上多问,低声训斥了自家外孙两句,而后对我们道,“除了这事,还有其他的事情没,要是没的话,就不留你们了,老头我身体不大好,刚才娃子闹腾着没睡好,天亮还早着咧,补个回笼觉。”
话说到这份上,摆明了是已经下了逐客令,兼之我们来也仅仅是为了告诉赵老头一声高大夫出事了。
三人出了院落,我心中的那个疑问依旧是挥之不去:“瞎子大爷,你说,那胖小子他亲爹到底是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