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难入眠。
今天秦重对他说的一席话令他心烦意乱，脑袋里好似被人打翻了陈年的老酒，之前所有压抑下去的忧愁与烦恼，此刻都清楚的浮上心头。
其实对于秦重所指的问题，他不是没有想过。
裘团长为人狡诈，且又做事阴狠毒辣，他在团里工作这么多年，不会没有耳闻，更何况还有娄恒硕的前车之鉴殷鉴未远。
只是除此之外，自己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孟特自觉肩负着振兴家庭的重任，而这年头除了拥有权力，对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而言，想要翻身简直比登天还难。
自己历经辛苦才走到这一步，只有他才清楚为之付出了什么，现在又怎可眼睁睁看着这份得来不易的事业就此步入万劫不复？
想到这里他痛苦的摇了摇头，告诉自己绝不可以，因为他现在已经再也输不起。
哪怕明知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勇敢一试，无论如何，这都是他可以抓到的最后一棵稻草。
孟特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件对他而言根本就无从选择的事。
他觉得现在该让他去费心思琢磨的，是如何在目前复杂的情况下还能搞到防止伤口感染的秘方。
秦重无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间谍身份，虽然孟特并想不通对方到底是怎样察觉的？因为他自觉并没有在任何一个环节出现过纰漏。
可毕竟对方还是知道了……这已是个无需再去讨论的结论。
难不成他是在欺诈自己？
但这个答案很快就让孟特摇头否认。
他既然能把事情说的那样具体，甚至还暗示了裘团长其实是在利用自己，那恐怕就绝非只是空穴来风。
孟特只感觉脑袋疼的厉害，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枕头底下。
可那样并没有让他感觉好点，窒息的感觉反而令他倍感难受。
于是他只好再次把脑袋放回枕头的上面，独自面对黑暗的屋顶无助长叹。
为了达到目的必须不折手段，孟特在漫漫的黑夜里想起了娄恒硕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也许他必须要出卖一些医务团里的秘密，才能从秦重那里交换回一些所需的情报……
孟特又在黑暗里瞪了很长一会儿眼睛，直到外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微弱的晨光照亮了小屋的一角，孟特才渐感一丝疲惫的倦意爬上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
孟特轻轻敲响了名誉所长秦重的房门。
门并没有关，从狭细的门缝里，孟特隐约可以看见正在伏案办公的秦重。
于是他又敲了一下门，只是这次用力稍微重了些。
“进来。”
里面传来了秦重的声音，孟特站在门外整理了一下着装，然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十分宽敞的房间，里面除了办公桌正对窗户外，还有一个巨大的书柜摆在斜旁的墙壁上，不过里面的书却不多，显然是正在收集中。
孟特绕过地上摆放的几盆绿色植物，然后走到秦重的办公桌前，桌子右上角摆的却是一盆山石，上面间歇点缀着绿色的藓类，看上去十分的新颖别致。
他不由把目光扫向了整个屋子，发现靠窗的位置同样也摆放了许多植物，不过那里除过有绿色的常青藤外，也有许多会开花但却让他叫不来名字的盆栽。
地上温暖的炭盆有铁罩覆盖，里面大概还放了少许香料，因为从他进来的那刻起，鼻子里就总被一种淡淡的清香充斥，说不出的感到舒适。
秦重停下手中的书写，将笔搁在了书桌前的笔架上，然后伸手请孟特坐下来。
“噢，你来了，快请坐。”
秦重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木杯，给他沏杯茶放到眼前。
“尝尝这个，清肝明目的。”
孟特看见木杯里泡着几朵菊花，颜色鲜艳，就到嘴边还可闻见一种花香，他低头轻轻抿了一口。
“秦所长，今日我来，是想和您谈件事情。”
他一边品味着嘴里花茶的香味，一边按照计划的步骤缓缓开了口。
秦重对他微笑，随后右手做出一个请说的动作，“好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乐意倾听。”
“秦所长，”孟特清了清嗓门，“既然您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我也就开门见山，不和您绕弯子了。”
对面的秦重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在不易察觉中调整了下状态，表情自然的向孟特耸了耸肩膀：
“有话直说。”
“呃，其实说到这个，我还挺惭愧的。不过事已至此，也就只能不拘小节了。”
他挠了挠后脑勺，脸上丝毫未见有什么惭愧之色，不拘小节倒是占尽上风。
“我确实来自医务团，现任医务团第三机要处主任。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向贵所学习治疗伤患的缝合技术。”
“缝合技术，”秦重笑道，“这个你不是早就会了吗？那东西好像并不难。”
“是，”孟特双手夹在膝盖里身体往前晃了晃，“那是不怎么难。可是我照同样的办法给人手术后，很多人的伤口却都出现了感染。我想这其中，一定另有缘故吧。”
“所以你想知道这个缘故？”秦重痛快说到，言语中探寻着他的企图，“可你呢，难道你就只想这么空手套白狼？”
“哈，”孟特被问的有些难为情起来，“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无所奉献就拿走您的秘密。”
“那么，你打算奉献给我什么？”
秦重才没空管他的心情如何，话语之中步步紧逼。
“要知道，你要的东西可属于我们的商业机密。倘若交换不对等，我可不愿做你眼中的傻子。”
“当然大人，我当然知道，而且我可以向您保证，我一定会给您奉献一条您想知道的情报。”
孟特有些激动的直起了身子，把握水杯的手搁在了身前的办公桌上。
“不，不是一条，”秦重推开身下的椅子站了起来，随后绕过办公桌走到孟特的身前。
“我只要你也做我们的间谍。”
“什、什么？”
孟特满脸不敢置信的站了起来，他做梦也没想到对方竟是让他做这种事。
“这、这绝不可能！”
他害怕的向后退缩几步，这样的交换简直无异于要他叛变，“要、要知道，我、我可是医务团的人，我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你同样也是协和医务所的人，不也照样干出了这种事？”
秦重笑意里满含粉刺，这让孟特顿时羞红了脸，不知该怎么答复。
“可、可我从开始就没打算要真正的融入医务所，我、我只不过是在完成医务团交给我的任务。”
“可你从一开始就拿了我们发给你的工钱，而且还骗的卢医生把你当成了他的爱徒，准备对你倾囊相授。”
秦重针锋相对的话语直指孟特内心最深的痛处，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那是我……”
“得了，孟特，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其实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防止伤口感染的秘方，而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你飞黄腾达的机会。”
秦重向前几步，逼近孟特，而后回身坐到之前孟特坐的那把椅子里，双手交叉放在腿上旋绕拇指，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孟特。
“可是很显然，裘正刚不会、也绝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这点我昨日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
可我不同，我欣赏你，并且也不憎恶你的过去，所以你跟着我绝对比跟着他要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