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们目的为何,野人都难逃厄运。
山姆绝望的想,除了秦重,他现在不打算再去相信任何人。
罗林立在地上像个移动的木桩,眼里瞅着这位倔强的野人,期盼他能快点说出实情。
“大人,我真的没什么可说了,希望您别再逼我。”山姆表情委屈,蜷缩一团像个臭虫。
“逼你?嚯嚯!”
罗林不可理喻的怪笑一声,“你竟然觉得我是在逼你?我这可是在帮你,山姆!等到我把结案卷宗送回军部,你可就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了!”
他叉着腰在地上踱了几步,简直有点义愤填膺,“好吧,那就让我们来看看秦重的办法是否真的管用。”
罗林风急火燎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指头沾了唾沫翻到最后一页,“他说只要给你看了这个,你就会念及旧情,跟我有什么说什么!”
他清清嗓子,照着上面念了起来:
“亲爱的山姆,对你的思念让我诗兴大发,闲来无事聊作一首,以慰兄弟之怀。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请老实呆在家里别出去,
别和我说你有多不乐意,
生活告诉我你别无选择,
直到你能拥有包容苦难的智慧,
挫折才会对你计无可施。
二三四,五六七,
相逢一起是首歌。
但愿你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而不是两眼一抹黑的只会瞪眼。
盼你早日归来的秦重”
“天哪!这都什么鬼玩意儿,他确定自己做的是诗而不是顺口溜?”
曾经也是一枚文学青年的罗林读罢此诗不禁仰头长叹,悲伤的想要撕碎手中的小本。
他曾经对流传自七国的诗作迷恋非常,且广有研究,偶尔也会自吟一首以诗明志。
以他的理解,诗文应该讲究押韵、讲究意境,重视的是含蓄之美。可眼前这篇诗作全然不计较这些,只是信手拈来。
老实说,这首诗倒也蕴含几分哲理之美,只是太过粗糙,完全未经打磨和加工,白白糟蹋了好东西。
若不是秦重跟他说这首诗可以让山姆大彻大悟,向自己交代有关案情,罗林敢保证此刻他一定会把这篇斯文败类撕个粉碎抛向天空。
和他相反,山姆正徜徉在了一片无比享受的汪洋之中,因为他记得很清楚,秦重当时就是这么教小洛奇作诗的。
通俗易懂,娓娓道来,关键还可以飞书传情……
他伸手向罗林索要那个小本,“大人,您能将手里的小本拿给我瞧瞧吗?这么美的诗,而您刚才读的却太快,我脑子显然也不够好,简直一句都没记住。拿给我,让我自己看,这样我才能品味出其中的精髓之味。”
罗林朝他翻个白眼,又忍着作呕之心将手里的诗反复看几遍,确定没有任何玄机,这才将本子没好气的扔了过去。
“好吧,看来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这样的诗恐怕也只有你会认真欣赏!”
山姆接过本子,从头至尾再读几遍,口中悄悄呢喃:
“二三四,五六七……相逢一起是首歌……”
他极力控制着因为洞穿秘密而带来的激动,低头沿着次序把字串起来:
“如实说……我有计……”
山姆低头轻声啜泣,两个宽大的肩膀不住抖动。继而面目忽然变得狰狞起来,提高了嗓门暴喝道:
“这个王八蛋!我为他身陷牢狱,他却还拿这样的风凉话寻我开心?呵,他欺骗了我,竟还让我在这儿好好待着——你不是说很快就会救我出去吗?你个骗子!
罗大人,麻烦您叫进您的书记官来,我要对他实话实说,绝不再包庇这个无耻混蛋!”
罗林听了愣了一下,随即急忙向着门外呼唤自己的书记官进来,自己也走到山姆面前坐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一头雾水,“秦重的诗里究竟写了什么,为何会让你如此愤恨?”
“写了什么?”
山姆将手中的小本抖得哗哗作响,伸到他面前,“你瞧瞧他写了什么!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老实呆在家里别出去……这不就是在告诉我他欺骗了我,还让我安心的在牢里待着别出去吗?好啊,你不仁我也不义,既然你要食言,那我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傻瓜!”
山姆睚眦欲裂,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对面的罗林。
“是秦重,是秦重在矮灌林里向我通知了捕盗团的事,因此我才得以提前逃脱。另外牛二也不是我杀的,是吉飚为了陷害秦重,于是专门绑架了他的小姘头来威胁我,还让我到调查队认罪!也是我一时被友谊冲昏了头脑,竟会信了他的鬼话,还以为很快就会没事……”
“吉飚?他不是已经逃走了吗,你又怎么会见到他?”
山姆絮絮叨叨诉说过往,罗林却从中嗅到了核心的味道,急忙追问。
他设想如果能够抓住吉飚的话,那么关于捕盗团的事自然也会水落石出,自己也总算可以不辱使命。
“他是逃走了,可并没逃远,我就是在屯卫所附近的林子里被他所劫。他因为受到了捕盗团的冤枉,所以一直想要寻回公道,因此才故意杀了牛二,然后栽赃陷害给秦重。
可我倒霉没赶对时候,吉飚也这么说过,他本来是想逼迫秦重认罪的……这说起来很混乱,可要理解之后也并不模糊……”
山姆还在喋喋不休的没完没了,罗林的心思早已随着视线跑到了捕盗团部。
今天早上那个秦重还对他说捕盗团有个抓捕行动,目标是一个曾经逃走的叛徒,如此说来那个叛徒莫不指的就是吉飚?
他可是当前一个最重要的证人,倘若吉飚死了,那此案必又再次进入一个漫长而无聊的争论之中。
“轻骑兵们!列队整装!”
罗林大呼一声命人备马,迫不及待领着一队轻骑兵,消失在了门前的绿松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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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林中空气冷冽,吉飚已经在土壤泛黑的小土坡上坐了许久,遍体生寒。
昨夜捕盗团兵不携兵器、来往林中,“请吉团长明日辰时回团复职!”的口号飘荡其间,令吉飚听了心动不已。
他静静擦拭着手中长剑,来自南方之城的精钢锋利无匹,剑刃迄今已不知饮过几多鲜血。
朝阳已然升起在东际,那边苍茫的山脉接连起伏,深邃而难知尽头。
吉飚侧眼瞥去,少女依然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熟睡,篝火已经燃完了余烬,只剩缕缕白烟缓缓蒸腾,消散在头顶深青的叶间。
捕盗团真的还会在接纳我回去吗?
吉飚难以确定事实的真伪,然而现状又不容他再做迟疑。他必须走此一遭,哪怕前方明知会是深渊薄冰,他也只能铤而走险、拼死一搏。
他已经没什么东西好失去,可荣誉却不能丢。哪怕是死,他也必然要带着一个高尚的名誉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吉飚手扶膝盖缓缓站起,从篝火旁踢过一堆积雪覆盖余烬,剑身轻轻拍打在少女身上。
“啊?”
穿一件酒红色棉袄的花小朵揉了揉眼睛,爬起身子,睡眼惺忪的望向吉飚。
“天不是还黑着嘛,你就让我再睡会儿吧,我困死了!”
胳膊一软,身体软塌塌的倒在地上。
“如果你今天不想回家的话,那就继续睡吧,最好永远别起来。”
吉飚话语冰冷,独自走向林间,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牵来马匹,坐在马鞍上等着小朵。
“回家?”
花小朵精神为之振奋,急忙从地上爬起,三两下收拾好了地上的毯子,拉着吉飚的手爬上大马。
“驾!”
吉飚缓缓牵动马缰,回头看眼地上的残迹,向北方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