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车房就在前面几十米的地方,三叔带着我进了绞车房。
那个女绞车工正坐在绞车操作台前发呆,见根叔进来,瞬时脸上有了光彩,她喊道:“王师傅,下班了?”
三叔答:“是啊,下班了,上斜井太累了,想到你这里躺一躺。”
绞车房里灯光明亮,也很是宽敝,一台一米二(绞车滚筒直径)的绞车静静的躺在中间。
靠近操作台的地下用木板和纸皮搭了个地铺。三叔带着我在地铺上坐下,继续和女绞车工聊天。
三叔说:“柳红妹,最近你老公来找过你吗?”
这位叫柳红妹的绞车工回答他:“找个鬼哟,他会来找我吗?他现在被身边的狐狸精迷住了,他怎么会来找我?”
三叔安慰她:“要是他心中真的没有你了,要不离婚算了,离了婚你也可以再找一个啊。”
“不,我就不离婚,离了婚那狐狸精就会跟我老公结婚,这太便宜他们了。”柳红妹现出一脸的不高兴来。
三叔在跟这位叫柳红妹的绞车工聊个不停。他们聊天没我的份,我更躺在地铺上休息。
聊着聊着话题转到我身上了。柳红姐(她比我大,我应该叫她姐)看着我说:“王师傅,什么时候带了个新徒弟啊?”
三叔忙纠正她:“这不是我徒弟,是我亲侄子,头几天刚来。”
一听说是三叔的亲侄子,柳红姐来了兴趣,她问:“原来是你亲侄子啊,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结婚啊?”
三叔、回答她:“结什么婚?今年刚从学校出来,考了大学怕没有学费,所以来这里打工了。”
“哟,原来是准大学生啊,”柳红姐现出一脸的兴奋来,“大学生在井下打工也算是稀奇了,我是头一次遇到啊。”
我忙坐起来红着脸说:“哪里是大学生,只不过是考了试而已,考没考上还不知道。”
柳红姐看着我笑了:“看你斯斯文文细皮嫩肉的,在井下干活你可吃得消?”
三叔搭话道:“这不,这是他干活的第一天,累得他差点斜井都爬不上了。”
柳红姐说:“也真是难为他了,刚从学校出来,也就二十岁左右的样子吧,像这样的年纪就要在井下干这脏活累活也难为他了。”
“唉,怨只怨他命不好,”根叔叹息道,“刚上高中时他父亲就因病过世了,留下孤儿寡母的艰难度日。”
柳红姐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要是他爸在就好了,就不用他在井下干活了。就像你,王师傅,你不是也有一个小孩读大学吗?有你在,哪要你儿子来干活挣钱读大学啊。”
柳红姐说的没错,三叔是有个儿子在沈阳读大学的,他每次放假回来都会跟我谈心,关心我的学习,我学习成绩那么好,是跟他给我的鼓励分不开的。
这时信号铃响了,柳红姐要开绞车了。三叔说:“我们走吧,绞车开起来太吵人了。”
而是我们出了绞车房继续下班的路程。
走出绞车房更要走一千多米的平巷。走路无聊,而是我问根叔:“柳红姐在跟她老公闹离婚吧?”
三叔说:“柳红妹是广西人,六七年前和她老公到这里的一个煤矿做工。不曾想他老公在井下承包掘进工程赚了大钱。赚了钱后他老公变心了,和一个发廊妹好上了,更不理柳红妹了。柳红妹气得都吃农药了,幸亏抢救了过来。以后柳红妹更离开她老公打工的矿到这里开绞车了。”
“噢,原来是这样啊,”我说,“怪不得你一提她老公,她气得要死。”
根叔说:“她也是个不开化的女人,都闹成这样了还不离婚,离了婚分点她老公的财产也好啊,听说她老公也吵着要离婚啊。”
不知不觉间一千多米的平巷走完了,到了天面主斜井的停车场。停车场里有许多全身乌黑,只有两只眼睛和一张嘴巴是白色的下班工人坐在那里。
三叔抬腕看了看他那块上海牌手表说:“差半个小时就是四点钟了,这是早班和中班的交接时间,这个时间有几趟人车下来的,我们可以坐人车到天面去。”
尽管我没有见过人车,不知道什么是人车,但三叔说是载人上去的,这就很好。我太累了,要再爬一条几百米的斜井是不可能了,而是我和其他二十多个工人一样坐下来认真的等人车下来。
四点钟一过,更有一辆绞车钢丝绳挂着的人车放下来了,原来它就是一辆有一排排坐椅的很长的,类似火车车箱的东西,只不过它两边没封住,是廠开的。
我和三叔还有二十多个工人一起坐进了人车,随着信号铃响,天面的绞车开动,人车更随着钢丝绳向上走动了。
可能是出于安全原因,人车在斜井上走得很慢。我问三叔:“今天早上怎么没有人车呢?”
三叔说:“今天早上忙你的入职手读,错过搭人车时间了,所以我们只好走路了。在主斜井每天早上八点钟和下午四点钟还有就是晚上十二点钟都有几趟人车的,其他的斜井就没有。”
不觉间,十几分钟过去了,人车终于到了天面。我和三叔下了人车,向宿舍房走去。
天面的阳光很好,大概是在井下黑暗中呆得大久了,猛一到天面,只觉阳光太刺眼了,有种很不习惯,头晕的感觉。
来到三楼的宿舍,我拿了塑料桶和干净衣服,更向浴室跑去,身上大脏了,很不舒服,我只想早点洗澡换上干净衣服。
当我来到宿舍楼不远处的男浴室时,令我尴尬的一幕出现了,只见开放式的男浴室里,三叔脱得一丝不挂,正站在水龙头前搓着身上的污垢。
这是我的亲叔叔哎,我怎么可能和他站在一起赤身裸体的洗澡?而是我退出了浴室,谁备到别的地方去洗。
但是整个煤矿只有两个浴室,一个男浴室,一个女浴室,我总不可能去女浴室洗吧?
我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山上的那个深潭,我何不到山上的深潭中洗呢?
现在是七月,正是一年中最高温的时侯,正好到清凉的潭水中洗澡,让清凉的潭水洗去身上的酷热。
主意已定,我转头朝山上走去。上了矿井口的斜坡,走过树林阴翳的林间小道,不到半个小时我更到了深潭边。
我坐在深潭边的大青石上,望着一潭碧水发呆,瀑布哗啦啦的响,潭水清悠悠的流,头上烈日热辣辣的照。
一会儿后我更脱去身上臭哄哄的衣衫,只剩一条裤衩,一跃而入谭水中。
我在透明的谭水中睁开眼,想抓住一条石缝间嬉戏的鱼儿。但鱼儿大狡滑,总是在我手指间溜走。
我跃出水面,游到浅水边,然后站在水中拿起潭边石头上放着的香皂开始洗澡。
身上是一层溥薄的,黑色的媒炭粉尘,我抹上香皂后认真的搓揉着,然后蹲入潭水中,让水流冲去身上的污垢。
几个来回后,我彻底洗干净了自己的身子,不觉一阵舒畅袭来。穿上干净的裤衩后,我躺在大青石上晒大阳。
头上烈日当空,白云悠悠。天空下是起伏的群山,山中林木葳蕤,郁郁葱葱。
看着远处的山峦,此时不得不让我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前几天不期而遇的那个放羊姑娘。现在她在哪里呢?她还在此山中吗?如果我向她呼喊她听得见吗?她会回应我吗?
我这样想着,更有了喊山的强烈欲望。我站了起来,双手卷成了一个喇叭状,然后放在嘴边,对着远处的群山呼喊:“嗳——”
很快山谷传来了回响:“嗳——”
寂静的山林在“嗳”的呼喊声中醒来,我瞪着眼,在周围的山中寻找,却此终找不到姑娘的身影。
我对着群山,又喊了几句“嗳——”
群山回答我的只是简单的一句“嗳”,却此终不把牧羊姑娘交出来,显现在我眼前。
我失望了,再站了一会儿后,提着水桶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