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穆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而且发生得这么突然。他利用回家的机会去探望了孙副司令,孙副司令也知道了张喜全的遭遇,因为那毕竟是揪心揪肺的光荣三团的政委啊。孙副司令说:“我真没有看出啊,光荣三团里隐藏着一个‘三种人’,而且都当了政委、党委书记了,据说,他和李兵关系还不一般了。”
玉穆说:“是啊。”
“真是啥样人找啥样人。”孙副司令发感慨。玉穆着急着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引,结果孙叔毫不理会,净在边上转,玉穆实在憋不住,嗫嚅道:“孙叔,张喜全走人了,二支队可是空着政委,还没有配呢。”
“是啊,是啊,不配一个强一点的政委,这老典型可能要毁在你们武警手里呀,啊,哈哈。”孙副司令的这话,令玉穆真正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玉穆是领着媳妇和儿子来的,而且拎了两瓶酒,两条中华烟。因为,领着媳妇儿子串门,带有浓浓的家庭氛围和亲情味道,非同寻常地看望首长,说明着我们开门即是一家人。至于烟酒嘛,侄子侄媳妇拜访叔叔婶婶带个烟酒人之常情。20年前,连这个也是纪律上禁止的严重事件,但是实际操作中谁也没有当回事。然而,那时上档次的烟酒威力还是很大的。最起码它证明,受者的威权、人缘,赋予心灵上的满足以及谁在敬重我的试金石。随着时事变迁,烟酒几乎从敲门者的行列里退出了,它的这一特殊的使命终结了。它似乎逐渐恢复它的真本质,成为亲情的馈赠,当然星级酒店豪宴上的身价上千上万的酒不在此列,不是一个意义档次上的。
玉穆的媳妇拎着包儿在客厅里晃了一圈后就跟着婶进厨房忙活去了,孙副司令的夫人尽管人在厨房耳朵却在客厅里,注意听着他们二人的谈话。丁香香的心眼实,干什么都全心全意,她认为那是玉穆自己的事儿,我一个女人是帮不上忙的。孙副司令的夫人摆好桌子后招呼大家吃饭,饭桌上夫人说:“老头子,玉穆到关键时刻了,你得帮忙啊。”
孙副司令这才开口说:“我心里有数,别急,现在的问题是玉穆的任职时间太短了点儿,这倒也没有什么具体规定。”
“不都说优秀人才是可以破格提拔嘛,我们玉穆是省军区的优秀干部,到他们武警又怎么了?他们总队才是个师级单位了。”夫人心并不一定直,口倒是挺快的。
“婶,叔叔还能忘了我嘛。”玉穆说。
“总队那头你都接触过谁?”孙副司令问。
“政治部主任和干部处长接触长一些,因为他们考核班子,总队长见过一面。政委都没有见着,但是,去年我受了嘉奖,总队首长们肯定有印象。”
“噢,但是新建单位,五湖四海,互不相识,一点都不认识的,研究的时候,可能更容易通过。”孙副司令好像是在指点迷津。玉穆也深知这级领导,除非他的亲生儿女他可以拍胸脯以外,对其他任何亲近的人也不会当面保证什么的,一种轻轻的许诺算是给你大面子了,因为他们思维深处永远有“退路”这个警戒词儿。
“越到关键时刻越要稳住神啊,就是给你派来一个政委你也要不动声色,把眼光放得远一点儿,不要只瞅着鼻尖儿。”孙副司令的这两句话,既让玉穆感到长者意味深长和温暖,又使他感到一丝丝失望。他心想,孙副司令是不是已经听到什么了?是不是真的给我们调来一个新政委?那可就糟了,再压我个三年几年的,那不是有意考验我的忍耐力吗?我可以把眼光放到世界上去,那和我有什么相干?与我眼前的人生大事不搭界啊!玉穆心里一下子“四海翻腾云水怒”,但是,没敢再说出什么。
吃完饭二人出来,玉穆说:“你先领玉军回去吧。我去一趟战友家。”
丁香香说了声:“快点回来啊!”就牵着儿子的手走了。
初夏的省城比任何一个季节都具有魅力。杨柳婆娑水汽蒸腾,大地抖掉了一冬三春的坚硬和沉闷,繁华起来。玉穆看看手表,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于是加快了速度,耳边清爽的风声呼呼响。到地方时,杨莹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杨莹随着季节的变化而稍为超前的打扮使她更加水灵了,青春的气息比任何醇酒还令人陶醉。玉穆多少有些灰暗沮丧的心情活亮欢悦起来,面对这样一个尤物,谁不心生荡漾呢。然而面对杨莹幽怨的目光,玉穆想不起适当词儿安慰她,是啊,到东兰都一年半了。玉穆的许诺仍旧是许诺,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玉穆也阅出杨莹其实也是一个很现实的女人,不是仅凭浪漫就可以满足的。一个女人想把自己托付给认为值得信赖的男人的时候,这个男人却迟迟不能实实在在地托起她,哪个女人不着急呢。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让我还等多久?”杨莹说。
“我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玉穆说。
“什么?又是关键时刻,你总是处在关键时刻中。”杨莹说。“我们政委是三种人,处理走了。”玉穆说。
“处理他了,又没有处理你。”杨莹说。
“我不是有希望接他班吗?”玉穆说。
“接完班,你不是更处在关键时刻了吗?”杨莹反问道。
“这个台阶很重要。”玉穆说。
“越往上台阶不是越重要吗。”玉穆没有想到杨莹温软可人的外表下具有如此尖刻的思想。是啊,这台阶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玉穆叹了口气说:“我比你还着急呢。求你了,再给我点时间吧。”
杨莹就扭过身去抹眼泪。趁着夜色笼罩,玉穆压抑不住冲动,抱住了杨莹,杨莹身子扭动着。玉穆不顾一切在她身上敏感处乱摸起来,杨莹软软地倒在玉穆怀里。玉穆把杨莹的身体靠在了白杨树干,在极度亢奋和慌乱之中玉穆空前大胆地奔向主题。玉穆就这样完成了人生第二次新婚。杨莹伏在玉穆的肩上嘤嘤地啜泣,这时,玉穆才感到后怕,哦,原来方才有力的冲动都是孙副司令的高档白酒起的作用,这该死的酒啊。玉穆这时候已经没有闲心再慰藉杨莹什么了,他向四周迅速地扫了一遍,似乎周围都是一双双瞪大的眼睛审视着她和他刚才那一番举动。
他在恐惧之中,几乎没和杨莹说什么,在黑暗中推出自行车就往外走。杨莹也在懵懵懂懂之中跟着他走出那块地方,还是杨莹先开口问的他:“玉穆,你还住两天吧?”
玉穆声音有些发颤地回答:“明天就回部队。”
“那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杨莹问。
“过些日子就回来。”玉穆说。杨莹绝望似的叹了口气。
玉穆边跨自行车边说:“回家吧,你等我电话啊。”第二天,玉穆确实想再重复一次昨日的那一幕,但是必须回部队了,他咬牙说服了自己,赶回了东兰县城。
当晚,李兵走进了玉穆的办公室兼卧室,李兵说:“老玉,这次回去没有活动活动?”
玉穆笑道:“活动了,活动到省委书记那儿。”
“我可不是开玩笑,这是个机会,你可不能错失良机啊。”李兵认真地说。
“我们刚来一年半,你说有可能吗?”玉穆说。
“怎么没有可能?你没去找找老孙头?”李兵问。
“没有。”玉穆说。
“老玉,这个位置,谁占也是占啊,你怎么不争取一下!”李兵惋惜道。
“林支队是不是也动啊?如果我俩一起干倒是不错。”玉穆说。
“你别逗我了,我背着个处分,没有奢望了。”李兵说。
这时,固世荣推门进来了,见李兵在这儿便哈哈笑道:“三个老光棍凑在一起了。怎么样?出去撮一顿,我请客。”玉穆瞅一眼李兵,似乎是征求他的意见,也可以认为把矛头转移到了李兵身上。玉穆清楚,固世荣这时倒不会闲着,他平时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是坦坦荡荡的人,其实,他比谁都多了不止一个心眼。
当有了些许动静那阵,固世荣就跟玉穆说:“老玉,下一把政委应该是你了。总队那头,必要的时候吱一声,老哥替你吹风去。”
玉穆得到了固世荣的言语贿赂,心里毕竟也热乎,于是投桃报李地说:“老哥,我倒希望你先上呢,然后再拉老弟一把。”
固世荣哈哈笑道:“我俩如果搭档,那还有的说吗。”这句话无论如何耳顺,玉穆心里却都是另一番滋味。真的我与你搭班子,我这个政委还怎么当哟。玉穆对固世荣有了这样基本的认识,所以对他的承诺已经不当真了。反倒觉得这个人身上发出一种不和谐的音符,令他心里别扭。他一时还没有思量清晰不和谐在什么地方,但是,心里的那份疑问已经落下了。玉穆有自己的处人方法,尽管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在一个班子里供职,何必认真呢。
“老李,走吧,我们老光棍们,一到晚上床硬被窝冷,不喝点暖暖身子咋行啊,走吧。”
李兵说:“我值班啊。你俩去吧。”李兵心里清楚,固世荣是来找玉穆的。
“让副参谋长替一会儿。”固世荣说。
玉穆也劝道:“走吧,老李,一会儿就回来了。”
值班只是推托而已,其实李兵实在不愿听酒大以后固世荣吹嘘的那套儿世俗哲学。自那次欢迎宴会上的交锋以后,李兵也深深地自责,都到了这个年龄这个职位了,还意气用事。在不值得的问题上跟小人斗气,真是太书生气,太不知深浅了。后来有一次王凡对他说:“李副支队长,你观察没有,固世荣把人都拉拢过去了。”
李兵说:“我也纳闷呢,他凭什么啊?”王凡说:“有道是宁可得罪一百个君子,也不得罪一个小人。机关干部们都摸清了你们的底细,知道你这个人,不用说不亲近你,就是顶撞你一把,你也不会报复谁的。所以就敢怠慢你,尤其是固副支队长在的场合,有的就故意表露出来做给他看。而且固世荣有意无意中宣称,谁跟他过不去谁就没有好果子吃,他就凭这个。”李兵心想,不要认为这是鄙俗的哲学,在俗人的群体中比什么都管用啊。
李兵心一横就没有去喝那顿酒,玉穆做出很勉强的样子跟着固世荣去了。李兵回到办公室翻着总队刚刚发下来的“行政管理十二章六十条”,以及千分制的考核评比细则。看着看着禁不住哑然失笑,厨房里发现一只苍蝇扣0.5分;厕所里发现一条蛆扣0.2分。李兵想,评比细则的炮制者们真是心细如发,聪明绝顶,竟然想出数蛆虫扣分儿。他又仔细地分析了一下,按千分制评比法,一个中队需要准备二十几个登记本儿。李兵看“十二章六十条”看得眼花缭乱。林战有话在先,让李兵拿出学习贯彻的方案来,李兵不得不硬着头皮先行学习消化。
第二天上午,在首长办公会上李兵念了一上午的“十二章六十条”,并提出了向部队贯彻落实的意见。林战较为满意,最后强调,点滴落实,绝不走样。点滴落实绝不走样,是林战的治兵之道,这句话没有任何错误和漏洞,永远正确。但是,李兵看来总有些大而无当或说给人听的感觉。好在来二支队这些日子,他又分管管理和训练,对这句话耳熟能详,习以为常了。于是他就围绕着“点滴落实绝不走样”做文章。全支队就掀起了学习贯彻“十二章六十条”的热潮,对“十二章六十条”作小说以外的历史分析,可以得出那时候非要出台这么一个过渡时期的行管规章不可。
这就像当年正式宪法以前有个政协会议通过的共同章程一样的道理,那时,不少省、市、地总队、支队的领导没有当过兵,对部队的管理可谓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往往闹出诸多笑话。有一个支队副政委主持会议,副参谋长整理队伍向他报告请指示。他不知怎样回答,愣了半天,尴尬极了,情急中蹦出一句:“你回去吧。”还有一个边防大队长,指挥实弹射击,他见中队长把射击教程弄得太复杂了,就看不下去说:“弄这么麻烦干什么,不就是打枪嘛,你上一边待着。”他就亲自指挥,向队伍招了一下手喊:“过来。”队伍就过来了。“趴下!”队伍就趴下了。他手指靶子喊:“开整!”诸如不会敬礼、领章帽徽不知怎么钉都不是笑话儿。于是,为了规范部队的管理,总队首长们指示司政后联合搞出了“十二章六十条”。矫枉过正,又弄成另一面上的笑话,然而上级颁布的命令指示谁敢多说什么,爱发牢骚的李兵也仅仅是背后发些牢骚而已,还必须得按一条条条例去严审细查。
张喜全的办公室仍然空着,林战也不见动静。林战想,在军区的时候,每年8月份是按例提拔一批干部,而且考核过后不久成与不成都弄个明白的。武警倒好,考核几个月来石沉大海,真令人着急啊。孰不知,武警情况特殊,婆婆多,组织程序便繁杂,随便哪个程序链上遇卡,几个月时间就很轻易滑过去了。
固世荣窥出了林战表面平静内心焦灼着的状态了,一天二人单处时固世荣说:“林支队,我知道你那事在公安厅政治部耽搁着呢,你给我几天假,我回去活动活动,让他们现役处的人过来考一把,然后递上去,保准快。”
林战相信固世荣有这个本事,但是他不想在副职跟前掉这个价,而且以固世荣的为人将来不管走到哪儿,他都会宣称,林战的副师是我给跑的。这样一来,林战不仅是输在了官德上,而且在固世荣手里攥了他的欠条,会多有不便。他将来真的到了总队任职,固世荣凡事求他,他怎么处理?世上可说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受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另一种是予人以滴水便想获取涌泉的人,固世荣绝对是后一种无疑。在如此大事上帮了你的忙,你就借了一辈子还不清的高利贷,身心重负谁堪忍受?林战开始也想过先用着他再说,一旦到了总队,他的小命也攥在我手里了,他又能把我怎么样?思虑再三后还是打消了这个闪念,因为他感到总队一些首长们可能也无法完全控制得了他,等等再说吧,我林战在正团岗位上这些年,老天爷也该睁开眼瞧我一眼了。
林战虽然这么想定了,但是不能拂了人家主动送上来的美意,于是说:“谢谢老固,等等再说吧,再说了,人家都知道我俩的关系,你一去找他们,他们肯定猜着是我派你去的了,反倒不好。”
固世荣心想,我自己的事儿还跑不过来呢,替你求人?你倒当真了:“我真服你了,到这时候了,还沉得住气。需要时候,吱一声啊!我毕竟是公安厅出来的人嘛。”固世荣说。
其实林战早已向省军区的老首长们通报情况了,相熟的首长安慰道:“稳住啊,我们移交的时候,你就是第一人选。总队首长们都很清楚的,而且考核也没有什么问题嘛。”
林战说:“公安厅那头不了解我呀。”
首长说:“不要紧,只要是马平坚持要用的人,公安厅也是给面子的。”
林战说:“我心里没有底儿,老首长能不能……”
“好,好,我再给他们打个招呼,但是,一定要把部队管好,在这关键时刻,千万不要出事故,只要不出事故,什么时候都说得过去。”林战得到首长的安慰指点,心里多少踏实了一点。
李兵在二大队二中队搞落实“十二章六十条”的试点,二中队就是前年冬季出李山东事件的那个中队。这是李兵特意筛选的,好像有点儿从哪儿跌倒就从哪爬起来的味道。试点点将时,点了警务股长王路平,宣传股干事王凡,后勤处副处长张文。一行四人乘了一辆大屁股吉普车到的二大队,大队长、教导员仍然是田义和占大军。试点就按部就班地开始了,王凡依然经常弄点小酒让李兵解馋,田义和占大军已经摸透了李兵的性格,也不像从前那么矜持了。
一天晚饭后,李兵走出营区在田野阡陌间闲转。初秋的东兰原野,绿肥红瘦,秋高气爽,一年之中最恬静美丽之季。李兵沿着田间的一条林阴小径漫步,林带两侧都有浇田的水渠,渠里流淌着清清的水,紫头麻雀和燕子不时飞来掠过水面,李兵触景生情,忆起了江南老家。
李兵的祖籍在辽东,三代书香门第。曾祖是钦点翰林,本是前途无可限量的。不料卷进帝后党争,贬谪归桑梓,家又被抄没,由此一蹶不振。父亲是爷爷最小的儿子,父亲懂事的时候爷爷就没了,留下了三间草房,数亩薄地和孤儿寡母。奶奶是爷爷第五房妾,家中地位仅在奴婢之上,爷爷一走,李家几乎没有人把她当成自家人。奶奶便以瘦弱的柳肩挑起了自家生存之担,以三寸小脚走上了育儿成人的艰难道路。后来父亲参加了东北民主联军,因其读书识字,很受重用。四野大军入关时,父亲已成为某师宣传科长了。随之南下,后来留在江南某县任了县委书记,李兵就是在江南长大的。父亲不忘祖籍,执意让儿子到东北当兵,这便是李兵的来历。李兵家的县城在长江边上,是天下一等风景秀丽之处。
李兵每每面对东北漫天飞雪和冰河冻土时,就开始思念四季如春三季花香,山满青、水盈绿的鱼米之乡,便动摇了扎根之心。父亲在世的时候,或打电话,或写信嘱咐:“兵儿,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沐雪饮冰生存的,我退下来后还是要回辽河边安度晚年的。”结果父亲未等退下来便急症归西了。如今想来李兵的鼻子就发酸,真正没有尽过一天孝道的是我李兵啊。父母一生恩爱,尤其是父亲像对自己的小妹妹一样对待母亲,当了县委书记了一有空便帮母亲挑水做饭。李兵曾经自嘲:“我怕老婆儿,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治家法宝咧!”恩爱夫妻留下单儿最危险,果然,两年后母亲似乎没有什么大病就死了。李兵按父母遗愿把骨灰带回了老家,安葬在了祖地上,父母终于魂归故土,这样他就彻底断了回江南的那份心。
“副支队长走得好快呀!”王凡跟上来说话,打断了李兵飘逸的思绪。
“这儿景很美。”李兵说。
“没法跟你江南相比吧?”王凡说。
“江南秀丽,北方粗犷,各有千秋吧。”李兵说。
“李副支队,全机关都传得沸沸扬扬,固世荣接班呢,你怎么无动于衷啊?”
“怎么?我跟他竞选啊?还是去决斗啊?”李兵说。
“副支队长,我说话冒犯,你别生气,竞选有什么不好,美国总统四年竞选一次。”王凡说。
李兵嘿嘿笑道:“那是美国。”
“副支队长,中国古代还有毛遂自荐的故事。”王凡说。
“那是战乱且又是危难之机,才有毛遂的故事,和平环境下谁还用你自荐呀?”李兵说。
王凡抬脚踢了一下石子儿说:“有位置,狗也坐得虎也坐得,为什么让给狗啊。”
“你呀,今后嘴边放个哨兵,把好门,乱说什么呀?”李兵严肃起来。王凡并不惧什么,继续放炮:“这是一张作战平台,让一个英明者占领了,会导演出巧妙美丽的战争,让一个心术不正的人或者窝囊废占领了,部队跟着倒霉,官兵们跟着倒霉。在这种情形下,装作视而不见,不是假作清高,故作姿态,就是知难而退畏缩不前。”
李兵转身睇视着王凡说:“你呀,站在地上尽说天上的话,我们的体制,我们的思维,我们的传统,我们的观念,根本没这么浪漫,我们是一切听从组织安排。而且你也千万别去明着争取,那是向组织伸手,更不要发牢骚,这都联系着你的政治觉悟呢。你要至死相信组织,组织不会委屈你。”
“那你就呆愣着等吧,人家早就把豆腐做好了。”王凡说。
“那些糠皮下走水,暗箱操作不在我思考范围。”李兵说。
“那你咋也得跟楚政委说一声吧。”王凡无奈道。
李兵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已经没有那个胆量了。”
李兵在二大队搞了一个月的试点,季节也由初秋跨入中秋。然后,全支队召开了现场会,总队陈立军副参谋长带指导小组莅临现场。在整个演示过程中陈立军暗暗佩服,这个试点抓得扎实深入,花架子少,三团不愧是三团。林战在介绍试点经验时,突出了党委重视司政后三个部门齐心协力,因为材料是王凡写的,其中多处提到了具体负责人李兵。
李兵在审改时,凡提到自己名字的地方全划掉了,改成集体领导或试点小组。林战看材料时,也没有注意,这样,李兵的作用就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但是陈立军看明白了,这次试点是李兵一手抓的,这个李兵确有过人之处啊。陈立军想找李兵单独聊聊,但是林战把各项活动安排得很满,而且,时时处处都紧紧跟着他。陈立军本就没有找干部谈话的任务,又怕引起林战误会,影响正副职的团结,所以打消了与李兵谈谈的想法。王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写了一封信,瞅准机会塞给了陈立军。陈立军当时想,准是一封告状信,这样神神秘秘地递信不会是别的。他把信收好,躺在被窝里才展开一读,嚯,新鲜事,这是一封表扬李兵的信。主要是写这次试点的详细经过。看完信,陈立军突然悟道,这是很聪明的、另类的告状,是不平则鸣啊!
陈立军不动声色地回去了。在汇报会上陈立军建议,把全总队贯彻落实“十二章六十条”的现场会在二支队召开,并且自告奋勇抓这个典型。首先,马平认为可以。他想,接收三团时候就有这个打算,尽管后来出了李山东事件,但是三团多年“两严”的基础是其他部队无法相比的,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国庆节刚过,陈立军领着人马驻进了二支队。总队的现场会,支队这边就由林战自己挂帅。一个副职带一个部门,依次是:军事方面李兵,政治工作方面玉穆,后勤当然是固世荣了。做全面规划的时候,仍把二大队当作重点,观摩他们的三个中队,一中队侧重军事,二中队政治,三中队后勤,支队机关是另一个重点。部署停当后,对硬件做了一番盘点,看出后勤上漏洞较大。主要是营房老化,年久失修,再就是不少中队养猪种菜数质量都不达标。林战的眉头拧紧了。维修房舍哪儿来的钱啊?养猪种菜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吹起来的。要求每个中队有一个暖棚,一下子怎么能够建得起来?这时固世荣说:“后勤方面的事,请你们放心,到时候弄砸了,我负责任,但是有一条,怎么搞,听我的,不能干扰我的决心。”
林战想,怎么搞?还不是按“十二章六十条”搞。有一个能人拍胸脯承担责任,何乐而不为,于是说:“大的开支按党委理财的规定集体研究拍板。其他的固副支队长你就发挥你的主观能动性吧,后勤这一块就交给你了。”总队的试点开张不久,一场森林大火熊熊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