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还跪在玲珑阁外的人占了大多数,敢走的人寥寥无几,毕竟九大势力覆灭一幕太过震撼人心,那些别有想法的人不敢妄动。
大多数人对书院是绝对的忠诚的,这些人基本都是书院的中底层,没有决策权,只能听从命令。书院等级森严,他们不敢站出来。
自然也有人逃走,王先英、阎铁生、桓定公三人及青云龙虎峰个别密谋者和死党,在公子带着众人离开之后,逃走了。没有人阻拦,很顺利的就消失在众人的眼线中。
这是一种致命的诱惑,除了以书院为家及绝对忠诚者内心才会毫无波澜。于是忍受不住这种诱惑的人也跟着逃走。
这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
太阳升起的时候,花解语出现在众人面前,传达了夕公子的指示。
公子的话,别有深意。以往都是派龙虎峰行动,这一次却是所有人行动。这表示已经既往不咎,但想要得到公子的重用,就必须拿出点功绩来。
书院——尤其是很多中层其实并不缺才干,缺少的是机会。而这次就是一次绝佳机会,很多人卯足了劲,一定好好干。
灵城这是要换天,那他们就是元老级人物。
所有人谢恩离去,带着人马,驶出书院,开始了对周边势力的征伐。
九大势力的核心力量早已经在昨天一役中被身亡,没有了主心骨,不过是乌合之众。书院人马一到,这些根本没有像样的抵抗便东离西散。分割财产,各处逃命。短短两天时间,九大势力就已经被清除干净。
公子夕在灵城东南西北四方设东西南北四司,分别管理四方诸事。东司司令伏公、南司司令卫城、西司司令伯通、北司司令铠铭。
这四人都是书院九榜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南原比灵城任何地方都棘手得多。
南原产矿,整个南原数百万公里都是矿脉,金矿、银矿、铜矿、晶矿、灵矿,数不尽的各种矿遍布南原。
无数的南原散修、猎者、巨匪形成大大小小势力驱使南原百姓世世代代挖矿,谋取暴利。百姓如何敌得过修行者,久而久之,百姓成了矿民。
矿民,比奴隶还悲惨。矿民一无所有,命都在别人手上捏着,还要夜以继日的挖矿。生病和受伤或者年老,只要失去劳动能力,就宣告一个矿民的死亡。下场就是抛入深山中成为野兽的食物。
公子夕坐在阿滔宽阔的肩膀上,紫黑色的独特土地,身后跟着小刀、阿力和古树。
阿力是蚁族之王子,一位精壮青年。
古树是木族之王子,一位温和青年。
五人来到南边最大的码头南沧码头渡江去南原。
沧江从西南方流向东南,在边城有五十里宽,故而两岸有无数码头。沧江两岸,码头遍布,船舶盖江,渔民来往穿梭,湍急的沧江从这里开始变得平缓,向东汇入大海。
望着渺渺沧江,公子夕由衷感慨:“这要是在华夏之地,此江要在长江黄河之上。”
几名随从几年来早已听惯公子一些陌生的词汇,早已见怪不怪。比如这‘华夏’‘长江黄河’,便是那曾经游历大陆,著有《灵之游记》的云无常也对公子口中的有些地名和人物百思不得其解。
毕竟那不是这个世界的产物。
沧江水下并不太平,海兽如潮,全靠水仙居高人镇压,才能维持表面的太平,而海妖食人之事还是时有发生。所以,所有靠这条江生存的人,都必须倚靠在水仙居这颗大树上。
如今水仙居倒了,可是奇怪的是沧江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反而更加的平静。
一对祖孙似已等候公子夕等人多时,这两人拒绝所有想要乘坐的船客,恭候公子夕等人上船。
老人一身破旧的灰衣,驮着背,一头平常不修理如今去整得一丝不苟的银发,满脸如古树般的皱纹纵横交错,眉毛和胡须遮住大半边面孔,长长垂到胸口上,色如冬雪。
老人身后的孙子长着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体魄强健,体内一股勃勃生机隐藏。
老人姓元,人们都叫他元伯,他的孙子叫元直。
祖孙二人以打鱼为生,在南沧一带相依为命了很多年。
见公子夕的那一刻,元伯浑浊的双眼爆发出与自身极不相符的光芒,恍如蛰伏多年的巨兽,那气息让江中大妖都瑟瑟发抖。
“鼋,好久不见。”
公子夕虽已历经沧桑,然遇见多年的故人,心中难免生起波澜。三世之身,已然没有多少故人。
“主上。”
元伯声中哽咽,竟不能语。
元伯或许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生物了,虽然不知道主上最近十年到底发生何事,但隐约能猜到一些端倪,那必是惊天之事。不然以公子通天修为,又怎会伤重至此等地步。
一时间静默无声,任岁月在风中流淌。
“这是你后辈?”
公子夕为了缓解氛围,打破这哀伤的宁静。
“这是我的孙子,元直,元直,来见过主上。”
元伯恭敬的回答道。元直依言行礼,但并无多少敬意。
公子夕赞道:“十万年化形,不错。”
这是很高的赞誉,只有元伯懂得。而元直忍不住质问元伯,“爷爷,这是你追随几十万年,委身这蛮荒之地,隐姓埋名,为其镇守这江河万里,口中还日日念叨的主上?”
“放肆!”
元伯回身一巴掌甩过去,直打得元直半边脸紫红晕头转向,怒目呵斥道,“我这十万年的教养,就教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这一巴掌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元直有点蒙,所有人都有点蒙。公子夕回过神来,“你打他做什么?”
元伯双膝一弯跪了下去,“属下教导无方,请主上责罚。”
元直双目瞪的如一双铜铃,眸中似要喷出火来。从元直记事起,印象中一直是铮铮男儿桀骜无双,从不对谁下跪过;对他这个唯一的孙子也是疼爱有加百般呵护。可是今天,就因为公子夕,他下跪了,也训斥最疼爱的孙子。
公子夕忙将元伯扶起来,道:“鼋,你不必如此。我现在这个样子,别说他不服我,就是你不服我,我也能够理解。”
“属下不敢。”
元伯诚惶诚恐,欲要再拜。
公子夕忙阻止元伯的动作,叹道:“我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守在这里。我想说的是,他不曾经历过我们所经历的,我现在的样子,不服我很正常。别说是他,就是后山中有些毛头小伙对我都不怎么服。”
这话让身后的阿力和古树有些不自然。曾经,这些后山中的天骄跟现在元直一样对公子夕不服,于是他们经历暗无天日的三年噩梦生活,每一个人都被制服得服服帖帖。
元伯怒道:“这九族是要反了吗?”狠狠的向公子夕身后几人瞪去,凶光迸发,吓得几人忍不住后退几步。一只百万年鼋祖之威,别说这几个没成年的小妖,就是其族上巨头也要退避三舍,哪怕是成年的饕餮,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公子夕望着滔滔江水,眼中深邃如海,似透着悠悠岁月;“我倒是希望有人敢反、能反,这至少证明有人比我更有能力,才能更有把握去面对未来,那未知的未来。”
公子夕这话说得越来越轻,像是陷入某段回忆。而随后公子夕身上散发一种感染力,这种感染力并不强烈,却能悄无声息的让人深陷其中。
许久,公子夕回过神来,说明来意。数人横跨沧江,驶往南原。
至始至终,元直的怒火在心中都没有消除,他始终想不明白,像爷爷这样的强者,怎么会心甘情愿做公子夕这样一个废物的下属,所以他将所有的怒火都宣泄在划船上。双桨打浪,溅起浪花飞流。
元伯未得公子夕允许,不敢轻易发怒。
公子夕望着不安的元伯,道:“你是不是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元伯直言:“未见主上之前,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但如今却不敢了,这样的混小子跟在主上身边,只会坏了公子的大事。”
公子夕道:“让他跟着吧,你以后恐怕没有时间照顾他了。”
元伯浑身一震,道:“请主上吩咐。”
公子夕道:“我要在这江中建楼,建一座连接南原和内城相连的楼,这件事只有你能完成。”
元伯道:“主上这是要入世?”
公子夕冷然道:“我应该是沉寂了太久,他域的爪牙都伸到了我的脚下,是时候给他们提过醒了。”
“是”。
元伯激动万分,这一天他盼了很多年,很多年。
渡江上岸,离别之际,公子夕看着依旧愤怒不已的元直,“你这一族最强的是防御,你能接我一招,我想你赔礼道歉,如果不能,你随我十年,如何?”
“当真?”
元直双眼放光,燃起熊熊战意,心中无比自信。开玩笑,自己堂堂化虚境,怎么可能接不了对方区区炼神境的一招,如何正如公子夕所言,玄武一族最擅长的就是防御,别说炼神境,就算是台骨境,也未必能破得了他的防御。
公子夕肃然道:“机会只有一次,我希望你全力以赴。灵修多异者,任何的粗心大意都有可能是你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元直凛然点头,“多谢!”
公子夕不再多言,右手微微抬起,手掌泛起一阵炫目的红光,晶莹剔透如白玉一般,轻飘飘的往元直拍将过去。
元直感觉到极度危险,全身泛起寒毛,瞬间将灵力运转到极致,皮骨化成厚厚的铠甲,这是玄武一族特有的神通——玄冥之盾。
最为玄武一族的顶级神通,玄冥之盾无疑是十分强大的,即使面对一般的台骨境,元直都能以此神通立于不败之地,而此时,他竟有种毫无胜算的荒谬感觉。
是的,他堂堂玄武嫡系子孙,以化虚灵虚境,竟在一个弱小的炼神境面前有这种感觉,那简直就是荒谬。
“等等。”
元直心中咯噔一下,骇然发现,公子夕的灵力沛然如海,绝不像炼神境修为所拥有的,而其灵力早已在虚实之间运用自如,浑然天成,即便是化虚境大圆满也没这等返璞归真的手段,丝丝灵力在玄武之盾上抽丝剥茧,直打得肉体和灵魂都要破损消灭。
公子夕此时撤回手掌,又是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高深莫测。
当元直再次打量公子夕的时候是这样的感觉。明明是炼神境修为,但你仔细看的时候,你会发现你根本看不透他。
元直隐隐还有种错觉,一种公子夕居然比他爷爷还要厉害的错觉。这让元直很是挫败,要知道他爷爷可是万域境。
何为万域境?道法天成,一念万域。
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远方和未来。
万域境之上还有什么?传说是无矩。在古老传说中,大陆上的九域,诞生过九位无矩境大能,统御了九域数百万年,这就是现如今九域的雏形。后来九位大能纷纷销声匿迹,已有数十万年不见踪迹。
有人说如今的九大禁区就是九位无矩境大能居所,但无从考证。
人们只知道现如今万域境就是大陆上最顶尖的强者,统御亿万疆土、千宗百族。
“难道他也是万域境?”
元直忍不住想,然后又摇摇头,将这极端荒谬的念头抛之脑后。
最后,元直离开了相依为命十万年的爷爷,跟着公子夕踏上了南原的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