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班除了早晨开例会时两人碰过一面,其他时间都很忙碌,中午华一昀去陪客户吃饭,早早给许西西发信息让晚上下班等他。谁知中午的客户给介绍了个项目,回来华一昀就在设计部开会,颇委屈的告诉他晚上要加班了,加到深夜也说不定。中午时刘文翌打电话给她问晚上方不方便她想在许西西这里住几天,说是和裴亦诚闹了点矛盾,双方冷静冷静。许西西正愁拒绝了华一昀的晚餐肯定要招他埋怨,如今正好,她欢欢喜喜的回信息给他:“你好好加班,加油。”
华一昀:你很高兴?
许西西:当然,公司有项目难道不值得高兴?
华一昀:……
许西西:好好工作!
许西西:认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
许西西没有看到认真工作的男人放下手机时翘起的嘴角,以及精神抖擞的模样。
她准点下班在楼下的“西贝粮品“粥铺等刘文翌,没过多久刘文翌就到了,点了餐许西西看刘文翌的脸色倒是还算不错,只是眼底有深深的无奈。自从许西西父亲去世,她就很少和闺蜜们煲电话粥、逛街聊天了,她知道自己的悲伤还浮在表情之下,轻轻一碰就会倒出来,可她并不想传染给朋友这种情绪。不是感同身受的安慰更像是隔靴搔痒,徒惹双方别扭。被问起父亲时几句话带过,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可以把它一层层压在脑海深处,不会再被轻易翻出。
刘文翌笑着给许西西夹菜,“先吃饭,没什么大事,吃完饭再说。”
吃完饭散步回去,夕阳西下,余晖照耀着千百年来由新变旧修修补补已经残破的城墙,施舍它最后的嘲讽。城墙上树木四季轮回依旧被春唤醒郁郁葱葱,在微风里欢快的摇摆,遮蔽着溜弯的人们,倾听着男男女女的喜怒哀乐。一路走过去,刘文翌沉默着,许西西也没有开口,直到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摇摇晃晃的跑过去,兴奋的拍着小手,后面跟着边追边喊“别跑,小心摔倒”的父母。
刘文翌收起眼里的酸涩停下脚步,“许西西,我要离婚了。”
“为什么呀?”这个消息比当初刘文翌说起要结婚时还要突然。
“现在离婚也不是什么大事,在一起互相折磨,干脆分开算了。”刘文翌继续慢慢向前走,扭头对着许西西笑的自然,“其实我现在觉得像你一样不结婚挺好的,自己能养活自己,不用应付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活得很快乐。”
许西西摇摇头,“你又不是没从我这个阶段经过,单身有单身的烦恼,自然和结婚后的烦恼不一样,没什么可比性。”
“嗯,”刘文翌看向前方,想起结婚前她和许西西住在一起的日子,“那时觉得面对父母亲戚的催婚就是天大的事了,聚个会就感觉自己这个岁数没结婚很不合群,迫不及待的想融入他们,不想让自己变得特殊,让别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等你经历了才知道,生活是自己的,难过了谁也替代不了。”
短短两年,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女孩光辉仿佛被时光隐藏,眼睛里失去了向往,只剩平静。许西西不解,“你们到底是为什么呀?”
“哎,”刘文翌叹了口气,又提起了精神,“不过是因为一些习惯不同,我们过不到一起去。我跟你说这些,你可千万别受影响,每个人都不一样,你该结婚还结婚,就是结婚前要考虑清楚,不能跟我似的,只是为了结婚而结婚。”
刘文翌不说,也许是没考虑好该怎么说,许西西便由着话头两人一路人生理想的聊下去。
到了家,许西西给刘文翌找出拖鞋换上,望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刘文翌放下包忍不住说了句:“许西西,我是个逃兵。你要珍惜现在单身的日子,特别令我羡慕。”
许西西打开冰箱给她找喝的,“一会儿再聊人生,你要喝什么?还是酸奶?”
“你这里有什么呀?想换一样。”刘文翌走过来自己拿,冰箱里饮料不多,只有酸奶和几瓶果汁,还有三四罐啤酒,不经意间看到冰箱上面的玻璃厨柜,里面瓶瓶罐罐不少,刘文翌打开看了看,叫道:“哇,许西西,你可以呀,二锅头、干红、伏特加……准备的还挺全,咱们来点二锅头怎么样?”
“好呀”,许西西并不爱喝酒,在外面她几乎滴酒不沾,但有时情绪到了小酌一杯算是应景,别有一番滋味,因此看到感兴趣的酒时就会抱回来,当然,她感兴趣的点有可能仅仅是瓶子好看。
“冰箱里有花生米和青豆,你一块儿拿过来,我去拿杯子。”许西西往厨房走,她的杯子刘文翌真找不着。
也许是酒精的因素,也许刘文翌想好了要说,坐在客厅里她详细的说了她和裴亦诚离婚的始末。
和裴亦诚虽然是因为相亲才走到一起,但她们并不是因为相亲而认识,刘文翌和裴亦诚初次见面在酒吧,当天刘文翌某一同事失恋拉着她不醉不归,她算是舍命陪君子硬是被拽到了除了公司聚会就再也没去过的酒吧一条街。作为一个乖乖女,她总觉得去酒吧说起来不太好听,虽然成年人只是去喝个酒跳个舞再自然不过。同事喝了不少但是头脑还是清醒,望着舞池中央的群魔乱舞有些兴奋,怂恿着刘文翌一起去跳上几场,看她坚决不去,就自己下场了,剩刘文翌在嘈杂里独坐。裴亦诚就是在这时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刘文翌回过神跟他说“这儿有人”,声音太吵,裴亦诚只看到她张嘴说话,于是凑近了问“什么”,刘文翌提高了嗓门再次告诉他这个座位有人,裴亦诚听懂了回了声抱歉就走了。
她们的位置靠近舞台,一个文静又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那里免不了被叫几声美女搭讪几句,刘文翌并没在意,裴亦诚是唯一一个并没有跟她搭讪干脆就走的她反而有些印象,后来相亲时两人一见都有些愣住,看得出裴亦诚也记住过这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女孩子。
后来刘文翌跟许西西说起这段缘份时,还遭到许西西的质疑,“酒吧里认识的?过惯声色犬马生活的男人要好好考察。”刘文翌并不认同,“那这么说我也去了酒吧,就不是好人了?!”
她知道许西西也是好意,替她担心而已。可是换一个角度,有人也会这么想,替裴亦诚担心,那个人,就是裴亦诚的家人。
他们结婚后,贷款在四环外买了套两居室,第一年两人新婚天南海北玩得快乐,不到一年,婆婆从上海过来长住,美其名曰照顾他们的生活,实则行监督儿媳之职。裴亦诚长期出差在外,刘文翌有时也难免孤单,婆婆说要过来和她作伴,裴亦诚是个孝顺儿子母亲说什么是什么,自然就会劝刘文翌同意,当时她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白天上班,只晚上在家,能有什么矛盾,于是也欣然答应了。
能有什么矛盾呢?婆媳这对不可调和的对立人设在婆婆心底看不上儿媳时爆发的很快。酒吧里认识的儿媳妇哪里能嫁到自己书香名门呢,不过嫁已经嫁了,那是处处看不上,工作不好、长得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餐桌礼仪不规范、不会持家、亲家阶层太低……鸡毛蒜皮又涉及父母尊严,反反复复中,裴亦诚孝顺着母亲、哄着妻子,日子消磨的两个人均疲惫不堪。不到两年,自诩名门世家的婆婆连“不会下蛋的母鸡”都越来越频繁的挂在嘴边。
“许西西,你说我还能过下去吗?”刘文翌持着透明的小酒杯,低着头问。
安慰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多少圈,实在无法出口,许西西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直接离婚吗?”
刘文翌轻轻抿了口二锅头,放到茶几上,坐回沙发,“嗯,你先别跟大翌说,免得我爸妈知道后担心,我要麻烦你一阵儿,在你这儿住几天,等办完手续再跟他们说。”
“住你不用担心,你随便住,就是离婚是大事,你考虑清楚,别冲动过后再后悔。”许西西道。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刘文翌望着上方的天花板,在黑暗里轻轻的问:“许西西,你说,我和裴亦诚聚少离多,两年在一起的日子都不超过六个月,有时还赶上我来例假,其余大多时候也只是躺在一张床上,生不出孩子真的是我的问题吗?”
说完又觉得不对,“我问你这个问题做什么,睡觉吧。”翻过身拢了拢被子不再言语。
许西西睁着眼睛睡不着,过一会儿听到刘文翌悄悄起身抽纸巾的声音,她放轻了呼吸假装没听见。脑子里一会儿闪过父母的打打闹闹的一辈子,一会儿又是刘文翌结婚不到两年就变得麻木的眼睛,就像珍珠失去了光泽,一会儿竟然又想起华一昀由原来总是带着戏谑的娃娃脸慢慢变得严肃又专注起来的神情,纷纷杂杂,搅成一团乱麻。
迷迷糊糊中听到手机响,她不想看又怕吵醒刘文翌,从床头柜上摸起来想按静音。状态变动手机亮起,一条新信息在主屏上闪烁:你睡了吗?我今晚要熬通宵。附加一个大哭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