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浅缓缓走到许东临身边坐了下来。
“不是说好了不抽烟了么?”看到烟灰缸里满满的灰,巫浅皱起了眉。
“阳光给的,也只是一根。”许东临解释一句,随即摁灭烟头。“别皱眉了,不好看。”
“我记得以前,最喜欢皱眉的可是你呢。”巫浅想起刚认识那会,许东临最具标志性的表情就是皱眉,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你还记得啊。”许东临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
“走。”巫浅整理好衣服,“我们出去走走吧。”
“好。”许东临也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长,因为是冬天,周围的人都行色匆匆。好像只有他们这么悠闲地在散步。
“最近,工作还好吗?”巫浅用手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试图打破这份尴尬的无言安静。
“嗯,还好。”许东临回答,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会开始说没有温度的话,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得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每天都要经过这一条路,上学,放学,开始是我、半夏和你,后来你上了大学,就剩下了我和半夏,可是我又开始住宿,于是半夏就只能一个人回家。她一个人走这条路,应该是很孤单的吧。你不在她已经够不习惯的了,我还不能陪在她身边。仔细想想,在感情的世界里,一直是别人给我的比我给别人的要多些。”
“那都是因为你值得。”许东临停住脚步,凝视着巫浅,目光滚烫,“对不起,当年都是我的错。”
巫浅摇摇头,扬起一个明媚的微笑,挽起许东临的胳膊,昂着头问,“我们回去高中看看好吗?”
“好。”许东临应允,此时的感觉,就像又回到了当初。
“看来是进不去了。”站在裕泽高中门口,看着一脸严肃的保安大叔在检查各位同学的学生证,巫浅喃喃说了一句。
记得以前没有这么严格的。
“校服都变了。”许东临在背后感叹了句。巫浅望去,虽然是晚上,但还是有个别的学生穿着校服,只是已经不是以前他们的那套了。只是感觉还是一样的青春洋溢,朝气飞扬。
“走,我们进去看看。”许东临拉起巫浅的手。
“可是……”巫浅嘴张开,话还没说完就被许东临拉着飞快地跑起来。
跑了一会儿,等到停下的时候巫浅已经气喘吁吁,抬起头才发现她正站在裕泽高中的北门前。裕泽高中有三个门口,巫浅在里面读了三年,却从来都是走正门,没见过北门,只是隐约听人提起过北门周边有个鸽子的雕像,应该就是这里了。
“等我。”说着,许东临已经走上前跟守门大叔聊起了天。那位叔叔看到他竟非常高兴,不停地拍着他的肩,脸上挂着亲切和蔼的笑。
有几位迟到的学生急匆匆地跑进校门,几个女生走过一段路还回头望着许东临,相互笑闹着走开。
许东临今天穿着一件蓝色的卫衣,和大叔认真聊天时不时露出个微笑的他,看起来真的很像个邻家大男孩。巫浅看着他的侧面,也跟着微笑起来。
许东临回头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巫浅站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望着他的方向,嘴边是甜美的笑容,露出小小的梨涡。眼神专注而认真,因为在笑,眼睛微眯,看起来恬静美好。那一瞬间,仿佛是五年前的她又回来了。
如果时间就停在这一刻,用什么交换都可以。
下一秒,巫浅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只见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放在耳边,对着手机那头清晰无比地说,“是,我和东临在一起,晚点回去。”
嘴边漾起一抹笑。
原来提到自己,她的神情也可以是幸福快乐的。
许东临慢慢走过去,理理她凌乱的头发,在耳边说,“以后别站在风口接电话。”然后霸道地牵起她的手往里走。
守门大叔朝着他俩笑,巫浅匆忙地点了点头,低下头跟着许东临走。耳边还是荡漾着那句,“以后别在风口接电话。”
很温柔,很致命的温暖。
“好像没有怎么变。”走在校道上,巫浅看着周边的一切,还是一样熟悉。
“还记得我们学校的湖叫什么吗?”许东临问道。
“当然,叫一个。一个湖,忘不了。”裕泽高中在A市除了以每年考上重点大学的学生位列全市之最闻名之外,名为“一个”的湖也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
“A大也有个湖,叫‘如果湖’。”许东临回忆起来,他第一次听到学校的湖名时也很吃惊,真是觉得各大学院都在模仿北大的未名湖,不过虽然没那么大气,却也不失雅致。
“真的啊?”巫浅瞪大了眼睛,“也不知道谁起的,又可爱又特别。”
“去高三教学楼看看吧。”许东临望向不远处的“善学楼”,每一届的高三学子都在那幢教学楼里度过最难忘的一年。那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与想念。
应该是人生当中最奋不顾身为梦想的一年了。
“可是会不会打扰了人家学习?”巫浅也是过来人,深知对高三学子而言,一寸光阴一寸金。
“就在门外瞄一眼。”许东临做出个‘窥视’的幼稚动作,跟他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
许东临领着巫浅走到了一间教室,高三七班。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他以前的班级。
此时已经开始了第一节自修课,教室里的学子个个埋头苦读,没有丝毫察觉后门站着两个陌生人。
“站在台上的是我之前的班主任,岑老师。”许东临看着讲台上的老师,眼神里全是敬意,“是个很好的老师。”
巫浅点点头。虽没有被这个老师教过,但也早有耳闻这个五十岁的数学老师不仅教学经验十分丰富,人也风趣幽默,很有自己的一套教学方法,颇受学生欢迎。
“走吧。”
许东临正欲带着巫浅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喊,“许东临。”
是岑老师。
“真的是你啊!”老师缓慢地走向两人,脸上挂着喜悦,“这都几年没见了。”
“岑老师,好久不见。”许东临笑道,“你还是没怎么变。”
班上的学生都转头看着他们,巫浅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老师好。”巫浅站直了身子,得体地跟老师打招呼。
“哎,你好。怎么称呼啊?”老师是个随和的人,年纪虽然大了,但是那份对生活的热情丝毫未减,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精神。
“叫她巫浅就好了。”许东临答道。
“臭小子,又没问你。”老师重重拍了一下他的左肩,拉着他转身面向全班同学。
“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你们的学长许东临,现在是全市有名的律师,在鼎言律师所工作。”岑老师高兴地向他的学生介绍,神色飞扬。
巫浅微微诧异,许东临在Z市真的那么出名吗?连母校的老师都这么为他自豪。
一听到鼎言事务所这几个字,几个同学兴奋地叫嚷起来,“哇,好厉害,我以后要是能去那工作就好了。”
“学长长得又帅又优秀。”
“年轻有为,玉树临风。”夹杂着几个女生的声音。
岑老师轻声问许东临,“能不能给他们说几句话?你是重点大学毕业的,现在事业也这么成功,鼓励下他们怎么样?”
许东临点了点头,走了上台。
“这么多年了你和东临还能在一起,也算难能可贵了。”只剩下岑老师和巫浅两人,老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怎么……这么说呢?”巫浅惊讶,仰起头望向他。
“你就是东临高中喜欢的那个女孩吧。那会他高三,我和他关系比较好,也算是亦师亦友吧,有一天他就跟我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我当时那个诧异呀。”岑老师嘿嘿地笑起来,“我也怕啊,多少人因为恋爱而毁了学习啊,何况那时候还高三,就在节骨眼上。”
“于是我就问他,能不能先把这事放下,以学习为重,毕竟高中时候的恋爱多半是不持久的,因为这个毁了前程也不值得。”
“他想了一会,然后跟我说了两个字,不能。他说,那么好的女孩一旦放弃了就找不到了。”
巫浅看向讲台上的许东临,一举手一投足,洋溢着青春与自信,眼眸中还是一如从前的坚定。他就那么站在台上,所有人的眼睛都会不由自主地看向他,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焦点。
“他告诉我,等高考结束他就向那女孩告白。到大学的时候他还给我打过一个电话,说他和那女孩在一起了。”
“那你怎么就确定我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呢?”巫浅不解地继续问。
“我见过你,你高一时经常和他一起上下学。他后来也跟我坦白,他喜欢的人就是你。”岑老师回忆起这些事,脸上还是挂满了笑容。
“我没想过他这样的人还会跟人讲这些事。”巫浅一直觉得许东临是个不容易被人看透的人,有什么事也藏得很深。不管是快乐还是忧愁,都不轻易向人倾诉。
“嗯,不过他在我眼里啊,就是个小孩子。他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不过可比我儿子要优秀。稳重,认真,踏实,不可多得的人才。”
“高考并不是获得成功的唯一一条路,但它是离成功最近的一条路。所以你们一定要好好利用高三,征服高考,当神的宠儿,当命运的主人!”许东临在台上慷慨激昂,讲话结束的时候全班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些同学的眼神似乎变得更加坚定而无畏。
许东临果真是天生的领导者。
“你们聊什么呢?”许东临走下来,看到巫浅和老师两人站在后门侧边,聊得正欢。
“聊你啊。我可把你的糗事都告诉巫浅了啊。”岑老师习惯了开许东临玩笑,可见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好。
“我才不怕。”许东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好了好了,看也看了,快点走吧,别影响我学生学习。”岑老师装起一副严厉的样子。
“真不懂人情世故。”许东临笑了一下,然后说,“什么时候出来吃顿饭吧,学生我请客。”
还没等老师说好,就有一个同学拿着本子跑过来找许东临签名,许东临笑着接过本子和那同学聊了几句,多半是鼓励的话。
趁着这个空隙,岑老师又凑过来和巫浅说,“姑娘,他真的是个好孩子,你可得好好珍惜啊。结婚了可别忘记请我这个老头。”
巫浅无奈地笑,脸又红了起来。
“我们走吧,不打扰他们上课了。”许东临走过来牵走巫浅,对岑老师说,“再见,我有空再来看你。”
“老师再见。”巫浅也礼貌地辞别。
两人走出了教学楼,此时校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一片静谧温馨。
“去足球场走走吧。”巫浅再提议。
“嗯。”
“你以前跑步很慢。”许东临看着足球场边的跑道,眯起双眼笑着说。
“你又没见过,说什么说。”巫浅反驳。
“校运会那一次,800米你跑了最后一名。”许东临笑得更深了。
“我……”巫浅记起,高一那年的校运会,原本跑女子800米的同学临时胃痛,又找不到人顶上。巫浅只好自告奋勇,800米原本就是弱项,加上紧张,就跑了最后一名,成绩是4分57秒。比赛结束的时候头都没敢抬起来,丢脸丢大发了。
“噢。原来你那么关注我啊?”巫浅调侃道。
许东临也不回她,自顾自地说,“好像只是昨天的事,哪知道已经好几年了。”
“还记得湖边的竹林吗?”巫浅像是想到什么,兴奋地说道。
“嗯,怎么了?”
“上面刻着很多人的名字。”她笑开,那片竹林好像已经很老了,每根竹子上都刻着斑驳的字——“我喜欢你。”或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不老的传统。似乎只要刻上了字就真的会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你在上面刻过谁的名字吗?”巫浅问道。
许东临却失笑,“我那时可是标准的好学生,专门抓这种破坏公物的犯罪分子。”
巫浅撇撇嘴,表示不相信他的话。
“我今天相亲去了。”巫浅猛地冒出这一句,许东临微微愣神。
然后问道,“别人三十岁都不愁嫁,你才这二十四岁不到,就忙着相亲了?”
“我和梓腾……分手了。阿姨可能是生气吧,她也了解我的性格,结婚必须有感情基础,不会去闪婚什么的。于是就给我找了几个她自认为不错的相亲对象,希望我处几年后就能结婚。”巫浅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点惆怅。
分手了?许东临内心诧异又带着点高兴,难以形容的复杂。
“阿姨她就没考虑过我?我哪比周梓腾差了?”许东临笑着说,抓起巫浅的手,合在一起互搓取暖。“这儿风大,冷不冷?”
“不冷。”
巫浅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东临,我做了一个决定。”
“什么决定?”
“我想重新和你在一起。”巫浅抱住了许东临,在他耳边清晰地说,“我想勇敢一次,再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