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窝。
风很轻,拂面的风中依旧夹杂着花草笛清香。茂密的枝叶仿似围观的好事者,围住了整个院子,偶尔伸入院子几枝稀疏的枝干,侧耳偷听院内的讯息。月色洒下,晦明变化,院子错落有致。遍地蘅芜中一条曲折的小道,延伸到院子尽头那座不大的房子门前。
男人如果想去一个不该去的地方,总会给自己找很多理由,但是,柳江涵这次真有个非来不可的理由。
没有狐狸的狐狸窝,甚是冷清。
柳江涵似乎有些失望,他穿过小径,推开门,室内昏暗,但依稀辨得清陈设,他看着那张宽大而又松软的床叹了一口气。
柳江涵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看着床出神,通常一个人遇到想不明白的问题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发呆。
他盯着床,他并不是喜欢那张床,只是好奇于床下。床下本是酒,但是他现在却不敢掀起床单去看,他明白床下有时会有一些肮脏的东西,比如一具腐烂的尸体,或者一群饥饿的老鼠。
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浓郁的令人窒息,柳江涵突然觉得有些作呕。
在这种环境中,柳江涵只觉难以多待片刻,迅速地退了出来。
空中没有月亮,依旧看得出云层翻涌,天下一片晦暗。
跨出院子的大门,柳江涵打了个冷战,回头再看了一眼来时的院子,像是泼了墨。之前的轮廓,之前的错落,之前的精致,都沉入了这无边的混沌中。
柳江涵低着头一边沉思,一边走,黑暗中不知走了多远,抬起头,四顾漆黑一片,黑的让人绝望。
玉安!这或许只是个代号,但是此时就代表着那一张面孔,不时在柳江涵脑中闪现。
虽说没有刻骨的情感,但是这几日的相处亦让他习惯了这个假兄弟,以至于在异乡不至于那么孤单,现在突然少了她在身边,总觉得少了点内心的依靠,就仿佛盲人遗失了手中的竹杖。
依赖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习惯,而习惯是在不经意促成的理所当然的依赖。
刚想到此处,一阵竹杖敲击地面石板声从黑暗中传来,柳江涵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静静注视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衣着破烂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头发蓬乱,看不清脸。
柳江涵第一印象就是乞丐。
当那个人渐渐走近柳江涵的时候,他更确认了自己的想法,一阵令人作呕的馊臭味远远地飘了过来。那人在离柳江涵差不多四尺的地方停了下来,没有任何预兆的挥动手中的竹杖就像柳江涵的腰间扫过来,劲力不大,速度极快。柳江涵没有半分犹豫,向后退了一大步,刚好退出那人竹杖扫的范围外。
那人一下子扫空,轻咦了一声,接着又向前走两步,再扫了几下,柳江涵跟着退了两步,那人仍旧扫空,忙厉声喝道:“你是谁?”从声音可以辨认的出那人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婆。
“我是个路人。”柳江涵淡淡地回道。
在柳江涵刚开口说话的瞬间,那老婆婆就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前冲两步,再次挥动手中的竹杖横扫过来,当然她这一次又没有击中任何物体。
“既然是路人,为何鬼鬼祟祟,装神弄鬼?”老婆婆怒道。
“天这么晚了,您为何还一个人在外?”柳江涵回答,反问道。
这一次老婆婆没有再上前,站在原地冷哼了一声,有些悲哀地道:“早与晚对我这个瞎老婆子而言没有区别,肚子饿了自然要出来讨点东西填饱肚子。”
“既如此,这个给你!”说完柳江涵摸出一锭银子朝老婆婆的左肩上扔去,老婆婆右手一探,稳稳地接住扔过来的银子,在手中掂了掂,嘿嘿一笑,感激道:“多谢公子!”
“好灵敏的耳朵!”柳江涵赞叹道。
“老婆子的眼睛已经瞎了,如果耳朵再不好使,那就只能饿死了!”老婆婆颇有些得意地回道,很明显她对于自己的耳朵很自负。
柳江涵认真地点了点头。
“公子为何一人在此?”老婆婆的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
“过来找一个朋友。”柳江涵坦然道。
“来找相好吧?”老婆婆会心一笑,接着解释道:“这一带是扬州城出了名的花坊教场,从这里走出了不知多少都知、录事,还有那些富商的如夫人。”
柳江涵尴尬地笑了笑,接着好奇地问道:“你住在这里?”
“我又不是小姑娘,我怎么会住在这里?”老婆婆打趣道,但是语气却是十分落寞,她继续道:“不下雨哪里都能睡觉,下雨了就去西边的寺里住。”
“为何不下雨就不去寺里了?”柳江涵不解地问道。
“那里远,对我瞎老婆子来说不方便,我又特别懒,吃饱了就懒得走太远。”说完老婆婆又嘿嘿笑了笑,接着道:“老婆子要找个地方睡觉了。”
老婆婆打了个哈欠,继续向前走了,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看着老婆婆消失的身影,一张面孔闪过柳江涵的脑中。
老乞丐!
好似黑暗中的一点星光,柳江涵觉得或许他可以帮到自己。他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乞丐,从第一眼看到他,柳江涵就明白这一点。
孤独的异乡人在陌生的环境中遇到挫折,求助总是很必要的,没有谁的心会是坚强的,再强壮的外表下都会有柔弱的某个触点!
天阴了。
阴了的天丝毫影响不了世间人的热情。
闪烁的灯笼高高挂起,繁华的街道上人流涌动着。夜市还在继续。
北城门。
城门还没有关闭,城墙根上却没有了乞丐。柳江涵望着空空地墙根发了一会呆,转过身准备离开,一张满脸堆笑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满脸的褶子像苦瓜,那一瞬间柳江涵觉得那张脸也不是那么丑了。那张熟悉的老脸当然就是老乞丐的。
“你找我?”老乞丐笑着问道。
“前辈!”柳江涵深深鞠了一躬,声音中充满了惊喜。
“发生什么事了?”老乞丐看着表情古怪的柳江涵,连忙问道。
“我朋友被抓走了。”柳江涵焦急地道。
“你怎么不追?”老乞丐责问道。
“他们人多,晚辈也是被他们骗了!”柳江涵眼中的神采一暗,自责道。
“你可知是谁抓走了你的朋友?”老乞丐问道。
“李秋雨和李雨秋两姐妹带的人!”柳江涵回道。
“你确定是她们两个?”老乞丐急忙问道。
“不错,是她们两姐妹!”柳江涵狠狠地点了一下头,肯定地回道。
“奇怪了!她们两姐妹素来不和,怎么会突然联手?不知道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老乞丐说着摇摇头,自顾自思忖着。
老乞丐突然抬起头,看着柳江涵问道:“她们带了多少人?”
柳江涵回想着早上的场景,大概估算了一下,回道:“晚辈没有仔细看,估计有二十来个。”
“你朋友的身手不弱,而且还有你在场,就算她们两姐妹联手要抓住你朋友也几乎不可能呀。”老乞丐疑惑地道。
柳江涵想起了自己与李秋雨的嬉笑之语,脸不觉有些发热,尴尬道:“是晚辈一时大意,被李秋雨利用了,惹了我朋友生气……”话没说完,柳江涵心中不免一动,自忖道:玉安的气愤,自己的着急,都说明了一个事实。
他不敢再往下去想,他知道自己此次到江南是有任务的,若是真是有了牵绊,自己的事情可就难办了。
“怎么不说了,你有心事?”老乞丐看着柳江涵的脸问道。
“没什么。”柳江涵搪塞了一句,转而接着问道:“前辈可有什么头绪?”
老乞丐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你可曾去找过她们两姐妹?”
“我刚刚从狐狸窝过来,没有找到李秋雨!”柳江涵看了一眼南方,继续道:“威远镖行离扬州城比较远,暂且还没有去!”
“威远镖行的徐老头应该还没有这个能力让李秋雨为他办事,很可能李雨秋已经背弃了威远镖行。”老乞丐摸着下巴认真地思索着,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继续道:“能令李雨秋背叛威远镖行,这个人不简单!”。
“李雨秋背判了威远镖行?”柳江涵惊诧道,他隐隐记得李秋雨说是威远镖行的镖师从人贩子手中解救了她。
“她们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老乞丐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
老乞丐的话打断了柳江涵继续的思索,想起李秋雨脱身时投下的暗器,连忙道:“李雨秋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支发钗,当时她脱身时用来做暗器阻挡我的。”
“什么样的发钗?”老乞丐好奇地问。
“与普通的发钗没有什么区别,只是上面的珠花觉得有些特别,至于哪里特别,我也一时想不起来。”柳江涵有些茫然地答道。
“发钗现在何处?”老乞丐问道。
“珠花是散开的,随身携带不方便,放在水云居的房间里了。”柳江涵淡淡地回道。
“她可曾说过什么?”老乞丐继续问道。
“她说要让我帮她们找情人剑,然后用剑来换。”柳江涵故意改了李雨秋的话。
“她们是冲着情人剑来的,难道你知道情人剑的下落?”老乞丐盯着柳江涵问道。
“晚辈不知!”柳江涵摇了摇头,一脸茫然地回道。
老乞丐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江涵,没有再问什么。柳江涵被老乞丐盯得有些不自在,回想一下刚才自己所说的话,并无任何漏洞,这才心下稍安。
片刻,老乞丐移开目光,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任何头绪!”
两人都闭上了嘴,一个仰头看着天空,一个看着熙攘的街道。
就在柳江涵和老乞丐出神的时候,一道光划空而过,紧接着就是一声霹雳,震耳欲聋,熙攘的街道瞬间安静了片刻,所有的人都举目望天。
老乞丐望着天空道:“要变天了!”
柳江涵看了一眼老乞丐,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