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灯火辉煌,两列油灯顺着厅壁延伸到门外。
大厅,气势森严,两排大汉笔直的立着,每个人都没有任何表情。
厅的上位,一席布帘隔开众人,虽然帘子收起,里面依旧有些昏暗,隐约可见宽大的椅子上斜躺着一人,肥硕的身影中又坐着一苗条的身影。
地上,跪着两拨人,一拨是焦大带领的那几个人,另一波是山羊胡子带领的那群人,具是垂头丧气。
“……眼看已经到嘴的肉,却被一个少年突然截了去……”山羊胡子抬眼看了看上位的黑暗,沮丧地说道:“他身手不凡,我实在不是他的对手。”
“又是少年?”黑暗中躺着的人明显有些激动,声音尖锐刺耳,跟他硕大的身影毫不相称。
“哎呀~少堂主,您吓了人家一跳……”一个柔媚的声音也同时响起,说着身影伏在了肥硕的身影上。
“听焦管家的描述,似乎是一个人。”山羊胡子连忙补充道。
“可知那少年的来历?”被称为少堂主的人问道,尖锐的声音稍微缓和,黑暗中隐约传来娇笑声。
“他姓柳!”山羊胡子赶忙回答道。
“来自刘家庄,他说家里是开煤窑的。”焦大补充道。
“刘家庄怎么会姓柳?”少堂主质问道,语气中充满了不满。
山羊胡子和焦大对望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慌张。
“应该是柳家庄,当时在林中在跟李雨秋她们争斗,是在下听岔了。”焦大灵机一动做了一番解释,复又小心翼翼地接着道:“这小子远道而来,在此地并无亲朋,孤零零一人,仓促间也无从查起。”
“会不会是冲着咱们来的?”山羊胡子疑惑地看着焦大问道。
焦大捋了捋嘴唇上细细的胡子,皱眉思索片刻,慎重地摇摇头,道:“看起来不大像,今日在林间我们并没有动手,反而是李雨秋偷袭他在先。”
“李雨秋……李秋雨……”少堂主轻轻呢喃着。
焦大和山羊胡子再次对视了一眼,眼中满是疑惑与不安。
“林莽、张汉,你们明天走一趟吧!”少堂主话音刚落,两旁的众人中走出两个身材壮硕,目光炯炯的大汉,抱拳应了一声。
“都各自回去吧!这事别让堂主知晓了。”少堂主再次发话,下面的众人如蒙大赦,应了一声是,相互挣扎着爬起来退了出去。
“孙晨,”少堂主的声音再次想起,众人都很识趣停下脚步,片刻见少堂主没有再说话,便继续走了。一个略微单薄的身影站在原地,待众人走后,少堂主接着道:“你也一起去,盯着那小子!”
“林莽、张汉二人还不行?”孙晨差异的问道。
“见机行事!”少堂主并没有回答他的疑惑。
孙晨应了一声,兀自转身离去。
风不大,依旧吹的长杆上的马灯不停地摇曳。
猩红灯光的外延与不远处庄园里的灯光相接,连成了黑暗中的一片光亮。
灯下萧墙上硕大的“信”字隐约可辨。
马蹄声疾,片刻间由远及近。
厅堂不大,人并不少,房梁上悬着的两盏油灯照出了厅堂内众人满脸的凝重。
一块“和为贵”的牌匾挂在中堂,下方的八仙桌右侧太师椅上坐着一个老人,昏暗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堂中跪着四个人,身体微微晃动着,明显跪了很长时间,领头的是个女人,正是李雨秋,左右两边站着六七个大汉。
院中的脚步声打破了众人的沉默,目光都盯着门外的黑暗。一个束腰的年轻人冲了进来,还没来得及抱拳行礼,堂上的老人就忙问道:“找到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抱拳道:“与城墙根下的老乞丐一起进了水云居。”一抹惭愧之色在他脸上一闪即隐,接着道:“后来上了花船,我没跟上。”
“他发现你了?”右侧一个短须老人连忙问道。
“那倒没有,”年轻人瞥了一眼旁边跪着的李雨秋,接着道:“李姑娘的花船上起了纷争,他过去制止了,我轻功不济,没跟上。”
老人皱了皱眉,接着问道:“然后呢?”
“然后花船直接驶离了花坞,看去向,好像是狐狸窝的方向!”年轻人回答道。
地上的李雨秋闻言,抬头盯着年轻人的脸,年轻人低着头,默默立着。
堂上的老人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站在一旁,转头对地上的李雨秋一众人沉声道:“跪了这么久,可知道错了?”
李雨秋抬头看了眼坐着的老人,点了点头,道:“徒儿惹了会给镖局带来危难的大麻烦,徒儿知错了。”
“你还是不知道错在何处!”堂上的老人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接着道:“十二飞鹰十六年前就已经被消灭了,世上已经没有十二飞鹰了,那个小子并不是咱们的麻烦。咱们是镖行,是靠信誉吃饭的,走的都是别人的道,你这样做是在劫自己的道,你可明白!”
“三合堂也有出手……”李雨秋的语气中明显有些不甘心。
“自你师祖开创了威远镖行以来,咱们就是堂堂正正的走镖,做的是光明正大的生意,他们能跟咱们比吗?”堂上的老人打断李雨秋的话,语气中满是不屑。
“三合堂现在却比咱们威远镖行名头大……”李雨秋依旧顶撞。
“住口,”堂上的老人微怒道:“既然你不知悔改,回房思过吧!把镖行的规矩抄写一百遍,不然不许出门!”
“都还不快回去!”短须老人趁此机会对堂中跪着的四人道。
李雨秋一跃站起身,长时间的跪着让她的身子踉跄着走了出去,后面三人也相互搀扶着站起跟了出去。
堂上的老人转头对短须老人说道:“这事要劳烦严师弟明天亲自走一趟,务必把那少年请到镖局,我要当面赔个罪!”
短须老人微微笑道:“小孩子们的打闹,师兄不必如此……”
堂上的老人举手打断了短须老人的话,郑重地道:“听雨秋的描述,这个少年应该是有些来历的。”
短须老人会意,抱拳应了一声。
“少年?”
啪的一声,一颗漆黑的棋子落入棋盘,跳了一下,落在一片白子中,夹棋子的手兀自停在棋盘上方。
一袭白衫的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头低头看了一眼棋局,又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童,抬起头看着对面犹自发呆的一袭绿衫的黑胡子老头,笑着道:“绿翁,落子了!”
白衣老头摸起一颗白子在一片已被黑子圈起的白子边落下一子,瞬间化解了刚才那一片白子的危机,刚才落的白子又与另一旁的白子形成围势,得意地道:“反敲!”
绿翁回过神来,收回僵住的手,看了一眼棋盘,略一皱眉道:“白翁,你诈我!那颗不算。”
说话间,绿翁就要伸手去捡刚刚掉落的黑子,白翁伸手一挥,格开了绿翁的手,道:“落子无悔!”
“好你个白老头,”绿翁气呼呼地看着白翁。
白翁笑了,脸上横七纵六的满是皱纹,犹自得意地道:“一招死,一子活,这才是无上妙招!”
“可知这少年的底细?”绿翁问道。
“不知,他们也在查呢!”童子语气恭敬地接着道:“小姐在水云居遇到了那少年,还闲聊了几句。”
“丫头对那小子有兴趣?”绿翁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好像是,小姐还在水云居,似乎在等那少年回来。”童子道。
“那小子还没回来?”绿翁问道。
“是的,那少年上了李姑娘的花船,去了狐狸窝。”童子回答道。
“狐狸窝好进难出来!”白翁看着棋盘,似笑非笑地说道。
绿翁点点头,似有会意,摆摆手示意童子离去。待童子走远,绿翁朝着白翁抬了抬下巴,问道:“白翁,你说这少年会不会……”
“不会不会,你这老头就喜欢瞎想!”白翁不耐烦地说着,用手点了点棋盘,接着道:“别岔开话题,你快不行了,嘿嘿嘿……”
绿翁盯着白翁,缓缓地问道:“白老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白翁略抬了抬眼皮,瞟了一眼对面的绿翁,哼了一声道:“我跟你下了二十多年的棋了,我就知道这局你快不行了!”
绿翁盯着棋盘,过了片刻,缓缓地说道:“谁说我不行了?现在局势未定,待你我绞杀。”
说着绿翁眼睛一亮,迅速夹起一颗棋子,撇开刚才纠缠的那片棋子,在另外一角落下棋子,将一小片白子封了起来。绿翁抬眼看了一眼白翁,道:“封!待我先拔去这一城!”
“好恶毒的一招!”白翁死死地盯着绿翁,气的吹胡子瞪眼。
夜已深。
水云居的掌柜的依旧在柜台里拨弄这算盘,而小伙计正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打着哈欠。
打哈欠说明店里已经没有了客人,既然没有了客人为何还不打烊?没有客人并不代表没有生意,确切的说是还有一笔没有做完的生意。
满桌的菜,早已凉透了
柳江涵从窗棱跃出的时候似乎没有想到会再回来,至少今晚是不会再回来了,但是水云居的规矩是客人不说结账,这笔生意就没算完,所以掌柜的和小伙计还在等。
这些柳江涵当然不清楚。
他们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肯定会等到的,因为柳江涵的随身行李还留在水云居。
夜深了,风凉了。
一阵江风灌窗而入,搅扰了沉睡者的好梦。
玉安慢慢抬起头,坐起身来,揉着惺忪的双眼,身上的披风顺势滑落。玉安一把抓住,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依旧没有半点印象。披风的做工很精致,是一种她不认识的特别料子做成,披风上隐约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薰衣草香薰的香味。
玉安刚才的动作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小伙计,小伙计也是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跑上楼来,笑着道:“这位公子也还没走啊!”
玉安扫视了一眼整个水云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以为掌柜的和小伙计还在等她。她站起身,向小伙计歉然一笑,问道:“这桌的那位公子可曾回来过?”
“没有,他的行李都还在这呢。”小伙计摇了摇头,指着长凳上的包袱和一个漆黑的剑匣说道。
玉安看了一眼柳江涵的行李,接着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刚刚过了四更,已经是丑时了。”小伙计答道。
“那结账吧!”玉安提起柳江涵的行李,走下楼,向柜台走去。
掌柜的停下了手中的算盘,一副皱巴巴的笑脸看着走过来的玉安,道:“早先的公子已经付过钱了。”
玉安惊讶地问道:“他回来过?”
小伙计也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掌柜的。掌柜的走出柜台,在身边的桌子上拿起一只油灯,缓缓地走上楼去。玉安和小伙计紧紧地跟着也上去了。
掌柜的在正对窗的一根柱子边停了下来,他举起手中的油灯,三片金灿灿的叶子深深地嵌入柱中。小伙计瞪大了眼睛,暗自咂舌。他当然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玉安当然也不明白,因为她那时还处于迷糊状态。
玉安问道:“这真的是他留下的?”
“不错!”掌柜的很果断地回答。
玉安一跃,摘下柱子上的三片金叶子,道:“这三片叶子归我了!”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只金元宝,扔给了掌柜的,问道:“这个够酒菜钱了吧?”
“绰绰有余,绰绰有余,还有钱找。”掌柜的笑着道。
“不用找了。”玉安将手一摆,毫不在乎地接着道:“替我准备两间客房,床单床褥全换新的,房间要仔细打扫,不得有半点污秽和气味!”
掌柜的连声应诺,转身对小伙计说:“带这位公子去对面的人字一号房和二号房······”
“不必了!”玉安打断掌柜的说话,把柳江涵的行李交给小伙计道:“把这个拿到人字一号房去。”
说完,玉安将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中没有月亮,漫天的星星特别的亮。河面早已经没有了灯光,一片宁静。
玉安走出水云居的时候,夜风吹的她有点冷,她又将披风披在了身上,向黑夜的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