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
河边的风有点凉,
远处的深巷中传来犬吠。
扬州城外,偶有灯光,更衬托出四周一片漆黑。
柳江涵在河边站着,沉思良久,依旧没有决定朝哪里走,因为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很明显,现在他唯一记得的路就是回去,回到李秋雨的闺房,但他也很清楚,他不能回去。
风吹动柳枝,柳叶轻摇,柳叶中似乎有什么在跳动。
是人!
不错,确实是人,黑色的衣服,黑色的面纱,在柳荫中穿梭,像只刚学会飞的麻雀。
柳江涵追赶上去,因为对方的身法让他很感兴趣,而且他现在也不知该去哪儿。
柳江涵将手中的酒坛稳稳地放在河边一棵高大杨树上的一个空了的喜鹊窝里,然后学着对方的身形在河边的柳荫中穿梭。一前一后,前面的黑衣人也发现了柳江涵,但并没有一点不悦,他依旧很悠然的在树与树之间穿梭,只是穿梭的缝隙越来越小,但他的身形却没有半分凌乱。柳江涵有样学样地跟在后面,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前面的黑衣人那样从容。
河沿城墙而过,河边的垂柳却在商铺密集的街道旁消失了。
石桥跨河而过。
两人一前一后钻出柳枝密集的柳树。
柳江涵笔直地站在石桥墩上,一动不动,黑衣人也在站一个离柳江涵不远的石墩上,风掠过河面,吹起黑衣人的黑纱长衫和黑色的面纱,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香。
“你在跟踪我?”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他语速很慢,声音很优雅,依然听得出声音中的沧桑。
“晚辈并无要跟踪前辈的意思,刚才晚辈迷失了归路,恰巧前辈经过,见到前辈身法奇特,就上来打个招呼!”柳江涵朗声道,语气沉稳,给人一种诚恳的感觉。
“你还是跟踪了我!”黑衣人依旧慢慢地说道:“而且还偷学了我的身法。”
柳江涵没有说话,因为事实似乎已经是这样了。
“你默认了?”黑衣人语气温和,却似乎是在质问。
话音未落,黑衣人突然翻身跃起,两股强劲的气流朝着柳江涵的方向飞过来,两只飞镖,直直刺向柳江涵两肩,柳江涵脚尖一点,身子在空中转了两个回旋也躲过飞镖。
“身手不错!”黑衣人身体凌空,看见柳江涵躲飞镖的身形,赞扬道。
“前辈这是为何?”柳江涵仓促间惊呼。
柳江涵刚立定身形,又有几股气流迎面而来,柳江涵跃起身来躲过,旁边的黑衣人也是在空中转了几个身,似乎也在躲飞镖。
难道不是他!
念头一现,柳江涵长身跃起,双臂张开,尽量拔高自己的身体,猛然间他发现河面上多了一只小船,船上有两个人影晃动,飞镖从人影晃动处疾射而出。
黑衣人躲过飞镖后,纵身跃下,像只收拢翅膀的雄鹰笔直扑向小船。船上的两个身影朝着跃下的黑衣人不停地发射飞镖,但飞镖总是伤不了黑衣人分毫,甚至也阻止不了黑衣人的行动。
黑衣人离船越来越近,飞镖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密,黑衣人像刚才在柳树间穿梭一般上下翻飞,飞镖依旧伤不了他。
就在黑衣人将要登船之际,船上的人突然停手,两个身影化作一个,那人一屁股坐在船上,道:“不玩了,不玩了,又打不到你!”说话的人声音比刚才的黑衣人声音还要苍老很多,是位老者,但看其举止,又像个孩子。
竟是一个人!
“好快的身法!”柳江涵惊叹。
黑衣人站在船头,问老者道:“都已办妥了?”
“那是当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吴师兄,这小娃子是你带来的?”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从柳江涵背后传来,柳江涵没有回头,因为掌风已经逼近。柳江涵身子向前倾,一脚勾着石墩,另一只脚踏着石墩,身子斜在空中。女人变掌为刀向下直切柳江涵的腰间,柳江涵踏着石墩的脚上一用力,整个身子转了一个回旋,落在了女人身后。
女人也是黑纱长衫,黑纱遮面,腰间一把长剑。
黑衣人立在船上,看着桥上的打斗,没有说话,也没有出手。
女人站在石墩上变换着方位向柳江涵连攻几招,柳江涵绕着石墩躲避。女人的招式总在劲力刚要触及柳江涵的时候,被柳江涵恰巧躲过,虽是险象连连,两人却没有实质的接触。女人先是留着些劲力,但是见到自己的招式被眼前的少年连翻躲过,明显有点不悦,掌法越来越快,劲力也越来越难收住,下手也就越来越狠。柳江涵依然能够恰到好处的躲过。
船上的黑衣人看着柳江涵的身形,轻咦了一声。
又一个黑衣人像壁虎一样从桥下爬了出来,看见桥上一幕,翻身上桥,一个眼疾手快,扯住女人的袖口,一用力,像扔沙袋一样将女人扔下桥去,女人连翻了两个跟斗,稳稳地落在了船尾,。
刚爬上桥的人也是一身黑纱长衫,黑色的面纱遮住了脸,佝偻着身子蹲在一个石墩上,像是一只雕刻在石墩上的石狮子。他勉强直起身子,抱拳向柳江涵道:刚才贱内多有冒犯,请小兄弟多多海涵!“
“吴师兄,这小子是谁,你带他来做什么?“女人不悦的问道。
“他一路跟我到这里,我正想问呢,就被你们打断了。“先前的黑衣人抱怨道,虽说抱怨,但他语气仍旧优雅,听不出半点的抱怨。
“那他怎会你的雀跃身法?”女人讶异地询问道。
“好高的悟性!好聪明的后辈!”黑衣人赞叹道。
这是他自创此身法后第一次在江湖中施展,不曾想被刚刚的少年跟踪了几里地就学了大概的样子。
“喂,小子,你是谁?干嘛跟踪我们?”船上的老者粗着嗓音吼道。
“晚辈柳江涵。”柳江涵礼貌地答道:“其实我并无意跟踪这位前辈,只是初来扬州,迷失了路径,刚好前辈经过,我就跟了上来。”
“放屁!编这套鬼话骗谁呢!”老者明显不悦,“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晚辈还没来得及请教。”柳江涵抱拳躬身一揖。
“你这小子真是蠢蛋,没看到我们穿着夜行衣吗?”老者嘲弄地回道。柳江涵心下大囧,既然穿了夜行衣就是不想泄露自己,此时又怎么会告诉自己呢!
“刚才看你小子身手不错,”老者身形移动,身影一分为二接着道:“再吃俺一镖。”话音刚落几股气流分上中下三路分别袭来。
飞镖来势甚疾,柳江涵凝神感受,只是三枚,并不难躲,但他却丝毫不敢托大,他明白船上的老者既然提前提醒自己,断不会是随便的。想到此处,他跃身而起。飞镖栖身,柳江涵才感受到飞镖虽是三路,每路却并不止一枚,而且大小不同,大的飞镖劲力强劲,刚好遮住了旁边小飞镖的气势,让人不易察觉。瞬间柳江涵身周都笼罩在飞镖的劲风之中。柳江涵这才觉得形式凶险,只要任意一枚,都能将他射穿。柳江涵屏气凝神,左退右缩,勉强躲过飞镖。
旁边的黑衣人突然跟着飞镖的尾风跃起,带起风中一股药味。黑衣人捏起虎爪,直接袭向空中的柳江涵,虎爪势如万钧又凌厉。柳江涵心头大动,不敢怠慢,向后连翻三个筋斗,落在了后面的石墩上。他刚才站立的石墩上已经被黑衣人的虎爪抓掉一角,柳江涵心头一惊,心道:这人指间的力量真是惊人!
“师兄,再一招这小子就性命不保了,怎么突然停手了呢?”船上的女人见桥墩上佝偻身子的黑衣人又蹲在了桥墩上,不再进攻,急忙叫道。
“他伤不了他!”被女人叫做吴师兄的人轻轻地道。
女人明显很诧异,她盯着身边的这个人,半晌没有言语。
“柳江涵?”吴师兄呢喃着,语气很是惊讶。
“这小子来历不明,身手又这么好,要不要除了他?”女人低声建议道。
“不错,万一是敌非友,留着总是个祸害!”使飞刀的老人附和道。
吴师兄呵呵笑了几声,明显不同意两人的建议,解释道:“若我猜的不错,这小子应该跟玉泉山庄的那棵半朽树有点关系!”
使飞刀的老人哦了一声,恍然道:“难怪这小子身手这么好!”
“俞家堡小姐的亲事,自然少不了玉泉山庄的人。”女人也豁然开朗,转而又问道:“玉泉山庄已经十几年没有任何音讯,难道还在?”
“我等也有些年头没有行走江湖了!”吴师兄笑道。
女人点了点头,他们可以隐居,别人自然也是可以。
一阵风吹来,吹动桥墩上黑衣人的黑纱衣,黑衣人佝偻着身子咳了起来,有种弱不禁风的样子,跟刚才的万钧之势相差甚远。
“前辈有恙在身?”柳江涵在向黑衣人确认。
“唉~多年的顽疾!”黑衣人叹了口气,似心有不甘地道。
“老三,走吧!三爷还在等我们呢!”船上的吴师兄朗声道,像是劝慰,又像是命令。
“后会有期!”桥墩上的男子抱拳说完,就像只青蛙一跃而起,跳到船上。
人在船上,船在河心。船沿着河顺流向东漂去。很快,人与船隐没在河心的黑暗中。
柳江涵痴痴地望着河心,远处深巷偶尔传来犬吠。
这四人是谁?他当然不知道,却又没人可以询问。纵使有人可以询问,那人可能也会不知道,他们都是黑纱遮面,从黑夜里来,又朝黑夜里去。微风吹过,带着仲春河面上湿润的空气,夜恢复了平静,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与发生一般。
柳江涵摇了摇脑袋,打断了自己的思绪,很多事情是想不出来的。
夜深沉,柳江涵抬起头,沿着河岸,向着船消失的方向走去,身影一点一点融入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