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很干,火又烈,气自然就很足。
四只巨大蒸笼已经上锅,王大嘴熟练地添水加柴,不断地用浸满水的抹布封住漏气的缝隙。处理好了包子笼屉,又转身进入铺子里揉面团、切剂子、擀皮、包包子。店虽然小,活却很杂,一样不少。王大嘴人虽然看起来比较憨厚,做起事来却是相当灵活,一个人的包子店被他规划的井井有条,丝毫不见任何的慌乱。
丁寡妇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仍旧对着镜子欣赏着镜中的自己,不时摆弄头上插着的发簪,不经意才会冷眼瞥向王大嘴,偶尔也会偷眼瞄向不远处的两个年轻人。柳江涵坐在门前的柳树下认真地观察着王大嘴的劳动过程,玉安则在柳江涵身边,以手支颐欣赏眼前的那张脸。
王大嘴从铺子里走出来,笑着向柳江涵道:“包子好了,不知公子要多少?”
“全要了!”柳江涵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了一锭金灿灿的金子托在手里递了过去。
王大嘴看了一眼金子,皱了皱眉,很不高兴地道:“不行,我有很多主顾。”
“这些给我们,你可以再蒸新的。”玉安插嘴道。
“他们都是按时辰来吃包子。”王大嘴固执地强调。
做生意信誉很重要,柳江涵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坚持,只要了一半。
王大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王大嘴刚点头,一只白嫩的手就伸了过来,抓住了柳江涵手中的那锭金子,缓缓地从柳江涵手上抽离。抽离的过程中,那只手的手指故意从柳江涵掌中划过。柳江涵触电般收起手掌,就看到丁寡妇若有深意地向自己抛了个媚眼。当着自己丈夫的面勾引别的男人,近在咫尺的王大嘴不仅没有发怒,反而又是咧着嘴憨憨地笑了。
两大笼包子装了满满两大竹篮,王大嘴好奇地问道:“公子是拜神还是还愿?”
柳江涵摇了摇头,道:“都不是,去城外祭奠朋友。”
“为何要这么多包子?”王大嘴不解地问道。
柳江涵叹了口气,道:“因为有很多。”
丁寡妇将那锭金子收入腰间,满脸含笑地道:“当家的,你帮这位公子和小姐送过去吧,这体力活他们哪干得了呀。”
王大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对老婆的话十分听从,连还剩下的两笼包子和他口中的主顾都不顾了。
船沿河而下,河穿城而过。
床上放着香烛,也是王大嘴帮忙买的。包子已经凉了,王大嘴坐在一边紧紧地守护着,似乎他的眼睛就没有从包子上移开过,很像一个忠厚的奴仆。
柳江涵站在船头,看着开阔的河面。舵手是个年长的老船工,经验丰富而且技术精湛,若非是两岸的树木后移,根本感受不出来船在前行,没有一丝的波澜。
扬子津。
平平荡荡裸露着大片的泥土,泥土上又多出了排列整齐的许多坟茔,似乎都是在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泥土还是新的,没有石碑,这些坟茔让扬子津显得无限荒凉。
坟前有人,并不是老乞丐。船到近处才看清那是个女人,是李雨秋披着一身麻布跪在坟前。
李雨秋并没有发现有人来,待船靠岸的时候她才机警地回过头,眼睛通红,很显然哭了很久。
柳江涵登岸,玉安跟在其后。王大嘴站在船头看了一眼裸露的大片土地上的坟茔,然后默默地和船工将船上的东西搬下来,在坟前摆好香烛和馒头。
“在码头上也摆一些吧!”柳江涵嘱托道。
王大嘴和船工都不解地看着柳江涵。
“岸上的是衣冠冢,河里的才是走了的人。”柳江涵淡淡地解释道。
李雨秋看着柳江涵,眼中有些感激,这是柳江涵第一次见到她眼中除冷漠之外的东西。但是当她看到柳江涵身后的玉安的时候,眼神又恢复了冷漠,夹杂着些微不易被人察觉的恐惧。
李雨秋挣扎着站起来,还未站稳又踉跄着摔了下去。她跪得世间太久了。柳江涵看着眼前的女人摔下去却没有伸手,他知道这种女人宁可摔得头破血流也不愿别人去搀扶,她有自己的倔强和坚持。
但是这次他错了。
李雨秋抬头看着柳江涵,眼神哀伤而怨恨地看着柳江涵。
没有人能理解另一个人,有时候一个人哪怕自己都不理解自己。现在的李雨秋就不理解自己,她不明白这一刻她为何会有怨恨,或许她从没有真正去想过自己,想得太多只会给自己制造更大的困惑。
李雨秋再次挣扎着从泥泞中站起来,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柳江涵身边走过。走过玉安身边的时候,她眼角瞥了一眼柳江涵,冷冷地道:“离她远点,不然你会后悔的。”
柳江涵愣住了。玉安也愣了一下,然后回头很生气地盯着李雨秋离去的背景,握了握拳头。当柳江涵回过神的时候,李雨秋已经走远了。平荡的旷野,没有树也没有房舍,柳江涵看着李雨秋离去的背影,孤单又无助,翠绿的大地竟像褪了色,显得十分荒凉。
一切都已备好。
王大嘴站在一边注视着地上的那片坟,他看得很认真,以至于眉头皱在了一起他都没有察觉到。
柳江涵递给玉安一束点燃了的香,道:“或许你也该拜一下他们。”
“我跟他们又不熟。”玉安看了一眼地上的坟,不乐意地道。
“这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是死人了,死者为大嘛!”柳江涵坚持道。
玉安虽不情愿,但还是接过了香,很是敷衍地拜了三拜。柳江涵注视着玉安,眼神逐渐变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