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搭上了出租车,湿淋淋的鲍嘉文无处可去,她选择回到机场,和司机说了地点。就蜷缩在后座里,灵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外面的天很黑,周围的建筑亦是一片昏黑,连个倒影都看不见,浑然一体的黑暗。
郑丽红她们三人的恩怨终于一笔勾销了,可是整个世界,也就剩下了她,拥有丑陋不堪的过往,肮脏得满是血腥,想逃却逃不脱。手机不停地振动,固执地不肯接,想关掉它,突然又蹦出一条短信:“你在哪里?身无分文,没有证件的你在哪里?能去哪里?”
鲍嘉文这才惊觉,手中除了手机,空无一物,旅行袋在罗烈的手中。无力感压得她喘不上气来,万般无奈只好回拨了电话,可怜兮兮地说:“我在去机场的路上。”
“掉头回来,你别无选择。”罗烈带着的怒气,“让司机在克拉克酒店停车,我只等三十分钟。”
雨中的他跑了几条街道都找不到她的影子,直到发现手中小巧的旅行袋。打开,护照、钱包赫然在目,才突然感到又有了砝码。
坐在克拉克酒店大堂的酒吧里,罗烈在等待,等待让他感到挫败又愤怒,忍不住给大卫打了电话。
大卫认真地听完罗烈的诉说,平静地说:“她需要的是一场结束,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能结束,她就无法开始。”
“什么?结束?与我也结束吗?”罗烈惨然。
“与之前的一切结束。”大卫不紧不慢地说,“她本来认为,至少有一个比她还要罪恶的人需要她惩罚,可是这个人已经得到了原谅,变身为天使了,她就会觉得自己是最坏的人了。
你要给她一个结束的机会,让她放下过往,才能重新开始。”
“我不能让她结束,她是个固执到极点的人,没有人可报复的时候,她会伤害自己。她让我疼的时候,她也疼,但至少还有人比她还疼。”罗烈叹气了,“结束?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结束的。”
“有的时候结束让人释怀,得到解脱;有的时候结束令人彷徨,惆怅。喜欢与否,是否愿意,结束都是生活的一部分。结束了丑陋的青虫生涯,换来痛苦不堪蜕变的开始,最终才会成为美丽的凤尾蝶。”大卫笑了:“我的男孩,以你的聪明,你应该知道,怎么让她从青虫变成凤尾蝶。
要知道结束有很多种,开始也有很多种。”
大卫收了线,他的话语在罗烈的头脑中盘旋,纠结。手机震动起来,是鲍嘉文到了。
罗烈走了出去,付了车费,将她拉下车,看到一身狼狈的她,愤怒瞬间变成无奈。走到前台,拿了房间钥匙,牵着她冰冷的手一路来到房间。
一进入客房,罗烈立即走进卫生间,在浴缸里放上了热水,然后,走回房间。鲍嘉文依旧站在原地,脸庞上分不出是雨水还是泪水。
罗烈将她拦腰抱起,扔进了浴缸。自己也是一身潮湿,可是身上的冷抵不过心上的伤。脱下湿衣服,换上浴袍,他继续思索大卫说的话。结束?开始?青虫、凤尾蝶。
鲍嘉文裹了浴袍,站在镜子前,用吹风机吹着头发。无法面对才想逃开,可是看罗烈的样子,是不肯让她逃了。本来她也无处可逃,处处都不是自己的港湾,悲哀!
头发吹得都有了焦味,才惊醒,发梢一片焦黄,亦如她的心田一片荒芜。
打开浴室的门,走进房间,罗烈正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射灯的光晕下的他就像是天使,专来救赎她的,冰凉的心溶入了一丝暖意。
艰难地启口:“对不起,我不敢见你,才想逃开。我自惭形秽,更自认配不上完美的你……”她战抖地说不下去了。
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大卫才刚刚提到该是结束的时候,她就跑来和他自己说这些了。要说结束也该是他来说才行,可是为什么要结束呢?再丑陋的青虫,也会变成蝴蝶,只是时间的问题,而不是结束与开始的问题。
想明白了这点,罗烈转过身,倒了杯热水递给鲍嘉文,“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回来找你?”
“你恨我。”
“那么为什么你认为我恨你?”
“因为我是那样残忍地伤害过你。”
“是的,常理推断,一般人都会由爱生恨,因为这个比较简单。就像你爱鲍伟军,而他偶像一般的形象在你面前坍塌碎裂的时候,你就开始恨他一样。我不否认,开始的一段岁月我是恨你的,而且也是那恨支撑我在这里活下来的。”罗烈的眼中闪过一抹苍怆。
“由爱生恨容易,但由恨再生出爱的种子并不容易。但是,当心遭遇足够大的打击的时候,它才会变得坚强,当心被撕碎又织补起来后,才会变得宽容。
我渐渐理解你的行为,也渐渐原谅了你的过错。你的目的是罪恶的,但你付诸行动的时候,亦付出了你的真心。
你可以三天织出第一条围巾,你也可以第一次尝试做出美味的佳肴,你的目标是想要报复,但你的内心却让你真诚地对待我。
我可以渐渐忘记你笑的样子,但我一直都记得,你流着眼泪指认我是强奸犯时,眼中的不忍和伤离的悲凉;我可以渐渐忘记你说过的话,但我一直都记得,你站在北海的白塔下面,在我手心上写下的话语——‘我是你的’。
但是十五年的分别,我也没有多少把握,我对自己明了,可是对你,一直都是如履薄冰般战战兢兢。
虽然当时看到你的资料显示,你有了孩子,但至少还是单身,就说明你还放不下曾经的这段感情,抑或是放不下你内心的煎熬。
所以,我回来,回到你的身边。”
眼泪滴落到手中的杯里,叮咚作响,鲍嘉文何等的幸运,又是何等的自责,怎么可以那样伤害过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