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1年,龙飞九五,陨石天降,玄门领袖龙虎山正一教在一场大火中灰飞烟灭!
“话说,600多年前,时值元末,明王出世,弥勒下生,各路妖魔鬼怪你方唱罢我登场。韩山童和刘福通率先发动红巾起义,其后张士诚,徐寿辉,朱元璋三人征伐不休,一时间天下大乱,烽烟四起。
最终还是朱元璋技高一筹得了天下,话说这朱元璋生于微末,起于草莽,讨过饭,当过和尚,却硬生生开创了享国276年的大明王朝,史书云:匹夫起事,无凭借威柄之嫌,为民除暴,无预窥神器之意,自古得国最正者,唯汉与明。
在击败陈友谅,张士诚这些枭雄之后朱元璋于南京称帝,当年7月就沿运河直达天津,二十七日进占通州,八月,进逼大都,丢失四百年的燕云十六州终于重归汉人。
天下虽定,可此时的安徽,江苏一带人口十不存一。有书形容当时的场景:春燕归,巢于林木!
想那刚归来的燕子找不到曾经的屋檐,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荒野残垣里游荡,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不外如是。
洪武三年,明太祖便开启了历时48年之久的洪武赶散,将江西的人口大量迁至湖北,安徽,江苏等地。咱家曾在龙虎山当过道童的祖先未及而立之年,一路颠沛流离,先顺信江漂泊,抵达瓦屑坝,再从这里的大渡口入鄱阳湖,顺长江而下,过彭浪,小孤山,于雷池登陆,最后在这求雨镇,求雨村,堰角头传下了咱这一脉。
想咱一世祖是得了龙虎山正一教真传的,凭着一本《道书援神契》在这安庆府也曾闯下好大的名头,甚至听说曾与张三丰张真人座下太和四仙神交......”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
”
时值深秋,老人低沉而沧桑的呢喃在堂屋里回荡,屋顶上一阵秋风吹过,将这丝愁绪带向远方。屏住呼吸,聆听四岁孙儿轻微的呼吸声,老道人颤巍着抬起右手向左慢慢转了转煤油灯的旋钮,火焰收敛身形,他枯槁的影子在发黄的石灰墙上被拉得愈发瘦削,悠长。发黑的灯罩仿佛蒙住了他的眼睛,四周渐渐模糊了起来。
门前的柿子如灯,屋内的灯火如豆!
提起油灯,有些吃力地将孙儿抱起,缓缓挪着步子,用左肩轻轻拨开房门,门栓吱呀一声刺破了沉默的黑夜。低下头,发现孙儿依然安睡着,匆匆皱起的眉头化了开去。置油灯于床头的柜子,将孙儿轻轻放在床上,垫好枕头,盖上毛毯和被子,老道人轻叹了口气,提起油灯,转过身,离开了!
虚掩上孙子的房门,穿过空旷,冷寂的堂屋来到斜对面的房间。这房间有近20平,没有窗户,只在屋顶有3片亮瓦。几缕幽光斜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墙上的宝剑上,剑未开封,丝丝缕缕的白雾萦绕,老人使劲揉了揉眼睛,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了!
取下剑,用微湿的抹布轻轻擦拭,这是老祖宗自龙虎山传承而来。据说铸造之时乃是称陕州铁九斤,取赤土作炉,黄土作韬范。猛火镕铁作汁,面南方上佐天关。念二十四将真言,书符二十四道,朱砂酒团作一丸开炉投铁汁内……一大缸盛涌泉,以剑投缸中,水响作雷声,其云鸣吟不止。
擦拭完毕,取下浮尘,用梳子捋顺,然后将道巾,道冠,道袍,鞋袜以及配饰叠好,分层放在一个手提的布袋中。
别看道人现在双眼浑浊,走路有些颤颤巍巍,一双筷子都捏不稳的样子,但做起法事来,就是另一番模样了,十里八乡少有比得上的。头戴传下来的那套元始远游之冠,身披法衣,上绘日月星辰,宝塔八卦,践踏云履,臂挽拂尘,腰配宝剑,手中三环套月。好一派仙风道骨,修为精深的得道高人模样。
但岁月啊,又有谁可以抵挡得住?近年来,随着精力衰退,一场法事下来他都得歇息许久才能缓过来,甚至有一次中途差点没坚持下来,所以现在找他做法事的人家是越来越少了。转动旋钮,油灯的火焰重回灯芯,老道人摸黑走到自己的房间,合衣缓缓躺下。
第二天,天微微亮,老道人如期醒来,拍了拍从深蓝已经变成浅蓝的土布棉衣,挽着竹篮,掩上门,就着几点星光与白霜,沿着门前的小路向地里走去,他准备淘点野生的茼蒿和荠菜。在南方农村,此时这种野菜到处都是,吃的人很少,只有最穷苦的人家才会在青黄不接的时候炒上几盘。
茼蒿有股特殊的味道,比香菜更甚,猪都不喜欢吃,荠菜口感粗糙,远不如菠菜绵软、深秋白菜的鲜甜。却不曾想这在20多年后成了稀罕物事,堂而皇之地登上人生四喜的宴席。莫欺野菜“穷”啊!指不定哪天就发达了。
田垄上的斑茅草已经泛白,老道人盯着它愣了一会,寻思着得找个空闲的时间得把这些柴给打了,可别被那些老太太们割了去。此时的农村田地里是极为干净的,一点点野草,荆棘都不会被浪费,没有煤气罐,更没有天然气,只有家家户户都有的2口大灶,吞噬着附近能燃烧的一切物质。
在田埂上缓缓地走着走着,老道人浑浊的眼睛被老刘家地里的白萝卜晃了晃,白白胖胖,太惹眼了。心里不由有些意动,想着要是放点葱姜炖点排骨或者胖头鱼,滋味就一个字鲜!咂摸几下嘴巴,口中便生出一团团口水。仿佛在怀念,仿佛已经坐在暖烘烘的火锅之前的老道人弯起的嘴角突然僵住了。
这萝卜和鱼塘它都姓刘啊,在这堰角头也只有他们老刘家才能有这等享受吧!俗话说张王李赵遍地刘,在这堰角头遍地刘是真的,而他张老道家五服以内就剩这一支,几代单传,平日在村里见了谁都会赔个笑脸,不给别人欺负爷孙二人的借口。
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的张老道,黯然地蹲在田埂上,一铲一铲如机械般僵硬地采着野菜,直到日上三竿。深秋的阳光照在这陈棉翻新的袄上并无多少暖意,直起身子,双腿发麻,眼睛一阵发黑。使劲摇摇头,坚持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甩甩袖子,裤腿,鞋子上的露水,转过身,背着朝阳,慢慢往回走。只能轻轻叹息一声天凉好个秋啊!
回到家,透过房门,孙儿还沉浸在梦乡,老道难得露出了只剩半颗的门牙,其他的牙齿已在岁月中被消耗殆尽,毕竟在解放前牙刷,牙膏那是地主老财才能享受的物事。
步至厨房,从案板上取了个铝盆,自缸中舀几瓢冷水,将刚采的茼蒿仔细洗净。
滋啦一声,火柴跟盒子猛烈撞击,迸发出烈焰,灼得后知后觉的食指跟拇指生疼。抄起一把稻草,点燃,轻吹三口气,用铁火钳搅搅灶灰,再夹着稻草塞入灶中。
待锅稍热,捏着手掌大的猪油渣在锅底抹了一圈,放入茼蒿,简单翻炒几下,盖上锅盖焖个十几秒钟,撒盐少许,继续翻炒几下然后出锅,装盘。
将锅擦洗干净,从橱柜中拿出昨晚的剩饭,切点猪油渣,加点酱油,一碗香喷喷的酱油饭便出锅了。
朝阳透过毛玻璃射入房间,4岁的张缺在床上翻了个身,由仰卧改为趴着,眯着小眼睛盯着白花花一片的窗子,落木萧萧,仿佛那里有另一个世界。这时,老道走了进来。
“缺儿该起床了哟,太阳老高了,早上是酱油饭和炒茼蒿,用猪油炒的呢。午饭我跟隔壁的叶奶奶说了,他会来帮你热下饭菜的,白天在家别乱跑,等晚上回来我给你带最喜欢的红烧肉吃好不好。”
没有不情愿,也没有多少欢喜,此时的他还有些木讷,呆板,没有同龄孩子的那种灵动与朝气。起床,穿衣,穿鞋,走到厨房,端着搪瓷杯从缸中舀大半杯水,挤好牙膏在天井中刷牙,然后洗脸。
爷孙俩简单地吃过早饭,老道背上布袋沿着水渠穿过乱葬岗向隔壁村走去,在那里有一位30岁不到的男子在家中上吊自杀了。
夏日如烧,秋日如醉,花朵怀抱村庄,是春天,是沧浪之水,是夙愿,也是他的风烛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