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这是茨威格在小说中的一句话。
常情坐在音乐教室的窗边,窗外蝉鸣鸟叫生意盎然,教室内琴声激愤而悠扬。
她合上了手中的书,看向坐在钢琴前的吴久坂。
他的背挺的笔直,一双白净的手搭在琴键上,随着修长的手指,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琴声忽地温柔了起来。
常情光是静静地看着他,就已经觉得很幸福。
他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耀眼。
倘若世上真有王子,那王子一定就是吴久坂。
但以前的常情却从未珍惜过这位王子,总是仗着王子对她的温柔,肆无忌惮。
人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懂得珍惜。
常情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她再不会对他任性。
“快看快看!是高二的吴久坂!”
音乐教室靠近走廊的窗户外,不知何时已经挤满了学生。
“他的钢琴弹的好棒!这是什么歌的伴奏?”
“不知道,我也没听过,真好听。”
窗外的学生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谁也没注意到身后站着的人影。
“肖邦的降b小调夜曲,可不是什么流行乐伴奏。”
围着窗户的学生们听到声音后,连忙转过身来。在看到说话的人是音乐老师后,一个个噤若寒蝉。
“常老师好。”学生们异口同声道。
“我不好,我的学生竟然分辨不出肖邦钢琴曲。”常平是整个学校最严厉的音乐老师,也是音乐老师中唯一的男老师。
学生们听后哑口无言,不用常平再说什么,学生们已经四散奔逃了。
教室的门被缓缓推开,钢琴声也戛然而止。
“吴久坂,我记得你可不是音乐生,教室的钥匙从哪拿的?”常平说着抬起手,推了下鼻子上的黑框眼镜。
“叔叔好!”吴久坂咧嘴一笑,满不在乎的说道。
“叫老师。”常平沉着脸,目光看向了常情。
盛夏的正午,实在不是散步的好时机。闷热的空气,像是把人放进了蒸笼里。
常情和吴久坂并排走在树荫下,耳边是无休无止的蝉鸣声。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爸为什么讨厌我?”吴久坂说着看向身旁的常情。
“因为你钢琴弹的太好,把我衬托的像笨蛋。”常情笑了起来。
“什么啊!你弹的比我好多了,你只是不弹而已。”吴久坂一边说,一边伸手捏住了常情的耳垂。
他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常情却只是笑着看着他,任由他捏着她的耳朵。
“爸爸是钢琴老师,女儿却弹不了琴,就更是笨蛋了。”常情抿着嘴唇笑着说道。只不过任谁都看的出,在她的笑容里夹杂着苦涩。
她再也无法弹钢琴,甚至无法坐在钢琴前。
因为在她八岁那年,重病的母亲燃尽了最后一丝生命,为她弹奏了一段摇篮曲。
曲终人亡,母亲死在了常情最爱的钢琴前,自此之后她再也弹不了琴了。
“不对,不是因为这个。”吴久坂看出了她的悲伤,一个转身站到了常情身前,又抬起另一只手,捏住了常情的双耳。
“我觉得你爸是嫌我和你走的太近了。”吴久坂认真的说道。
哪有父亲不担心自己的女儿,被别人家的臭小子拐走?
他说话时脸凑的很近,四目相对下,常情竟害羞着红了脸。
“你渴不渴,我去买水。”常情红着脸,别过头说道。
吴久坂也发现了距离太近了,连忙放下了手,向后退了半步。
“恩…恩。很渴。”吴久坂的脸更红,目光不停地闪躲。
超市就在路旁,常情很快就跑了进入。
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无论多成熟的人也会变得纯真。
她的心里小鹿乱撞,明明心理年龄已经二十五岁,但却仍旧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
风很轻,抚过树梢,荡在心底。
此刻手足无措的两人,无疑是幸福的。
常情站在超市内,从冰柜里拿出两瓶矿泉水,不由分说的放在绯红的脸颊上,希望借此让因为害羞而发烫脸降温。
她要冷静下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阻止吴久坂搬家。
常情深吸了一口气,等平复心情后,才转过身准备走出超市。
超市外的树荫下,吴久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常情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而在吴久坂的身前,正站着一位女同学。女同学羞红着脸,像是终于鼓足勇气一样,把手中的一张粉色信纸递给了他。
正午十二点,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校外的马路旁。
吴久坂走在前面,常情跟在后面。
他很得意,这是他升入高中后,收到的第十八封情书,而在高中之前更是数不胜数。
吴久坂转过身得意的倒着走,面向常情自言自语的表演着滑稽戏。
“让我们采访一下当事人,请问吴久坂先生,收到这么多情书有什么感想?”
“咳!没感想。因为我从小认识的某个女孩子,一直都没给我写过情书!”
常情抿着嘴唇,正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吴久坂每次收到情书后,都会像现在这样自问自答,他总是玩不腻,并乐此不疲。
“别闹了,你这样很不尊重那些跟你表白的女孩子。”常情无奈的叹了口气。
“哪里不尊重了,我特别尊重的拒绝了她们!”吴久坂一本正经的反驳道。
常情终于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很甜,因为她很开心。
“你为什么不接受?刚给你情书的可是高三的校花。”常情明知故问的说道。
吴久坂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为了保持倒着走的平衡,他缓缓张开了双臂。
“可我喜欢的是你。”他说话的时候,头是抬着的,眼睛却在偷瞄着常情。
——可我喜欢的是你。
常情永远忘不了这句话,这句话是她听过最温柔,也是最悲伤的话。
她伸出了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没有任何迟疑。
她为了这一刻,不惜以生命为代价。
吴久坂从未被人如此拉扯,常情的力气也从未这么大过。
她用尽全力的把他拉了过来,她的确做到了。
但迎接常情的,却不是吴久坂的拥抱。
一个人的拥抱不可能这么坚硬,也不可能带着刺耳的鸣笛声。
那是一辆极速袭来的白色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