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休的时候,刘年为了圆自己的谎话,硬着头皮把手稿给出版社寄过去了。不过这年头抄袭成风,所以她不敢寄原稿,复印了厚厚一沓,花了近一百块大洋才搞定。
“不用去出版社吗?”
“现在不用,人家确定要签我的时候才需要过去。”
“哦”闫星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我觉得他们一定会找你的。”
“为什么?”
“因为你很厉害,昨晚为了刷你的漫画,我又通宵了。”
刘年失笑“至于吗?”
“当然至于。论故事意境的话,我最喜欢《公主的荨麻疹》,但是感觉画风笔触都比较稚嫩,是你几年前的作品吧?”
刘年歪着头看他,“嗯,应该六七年前画的,每一个笔记本上都有时间的,精确到每一页是哪一天画的。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故事?”
“六七年前,也就是跟我现在差不多?你看我,一事无成,你就已经能画出那么好的故事了。”闫星这句话是真心的,在这方面,刘年是一个很优秀也很有潜力的人。
刘年哈哈哈大笑,“彩虹屁。”
闫星认真的说,“是真的,我觉得你很有天赋。”
刘年像是听到什么噩耗一般,原本笑得灿烂的的脸,忽的一变,这是她最害怕听到的话。
你很有天赋。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很有天赋,她就不会坚持上学坚持画画,如果早一点出去工作,后来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发生。
天赋,是上天赐予她的希望,让她在人生之初,以为可以改变自己改变家人的生活,也是一把枷锁,将她的未来困在自责和悔恨之中。
这些年她一直不停的画画,一方面是宣泄心中的情绪,另一方面是不想让自己忘记那些事情。画过近二十个故事,每次想要投稿的时候就会被自责湮没,然后又退缩。
她很害怕,害怕外公外婆怨她,怨她不该坚持这些莫须有的东西,也怕妈妈怨她没有保护好两个老人。她甚至不敢去深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不该还活着,这样的苟且偷生。
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时常被外婆气绝身亡的那个场景吓得满头大汗,醒来好久都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她一直不敢去面对。
刘年扶着头幽幽的说“我想把稿子拿回来,我不寄了。”
然后转身就往快递点跑去,闫星正口若悬河的说自己对这个故事怎么怎么喜欢,见她跑出去还怔住一瞬,才开始迈步追上去。
“刘年!”
刘年不管不顾的跑着,悔怨又将她侵蚀了,她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这么自私。外公外婆因为她画画才发生这么多意外的,自己居然还想画画。她真的太自私了。
刘年一边跑,一边红了眼眶,却不让眼泪流下来。
过马路的时候绿灯闪烁,刘年一口气想冲过去,左边一辆抢跑的汽车歘一声在马路上开出S型路线,然后踩了紧急刹车,和刘年相差不足半米。然后见刘年没有任何反应,汽车一溜烟的跑了。
灯红了。
刘年被吓傻了,楞在马路中间。
闫星一把将她拉了回来,“你神经病啊!”
刘年却像没看见他一样,转身默默的看着红绿灯。
闫星皱眉打量刘年许久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了,犹豫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给自己哥哥编辑信息,“刘年情绪有点不对劲,她有没有跟你们说过什么?”
想了想又删掉,重新编辑“哥,有没有好一点的心理医生?我觉得我最近有点抑郁了,想去咨询一下。”
闫夏的电话立马打过来,闫星立刻后悔说自己抑郁了,应该说‘我有一个朋友’啊。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只得挂断之后发信息“我没事儿,现在外面玩儿呢。晚点给你回电话。”
闫夏回他,“你先回来,我带你去。”
“不想回去,在这边我感觉会放松一点。你先给我介绍个医生吧,我咨询一下,先别跟我爸说,你知道我脾气的。”
闫夏发了一个联系方式过来,闫星收回手机,再看刘年。
刘年失神的盯着马路,不知道在想什么。
刘年的手机响了,她摸出来看一眼,是闫夏。正准备接起来,被闫星抢先一步“我哥肯定是问你我在这边怎么样,我来接吧。”
然后就自己接了。
“哥。”
“你小子,怎么回事?刘年呢?”
“她在我旁边呢,没空接电话。你是不是打算跟她说我刚才的事儿呢?”
“我问问还不行了?你到底怎么回事儿?”
“没事儿,我这不好着呢,就是觉得心情不好。你别到处瞎嚷嚷,没事儿都给你整出问题了。”
“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你别跟我爸妈说,不然我跟你急。”
“没事儿就早点回来,在那边瞎耽误人刘年。”
“我再玩一段时间,反正开学还早呢。这边挺好玩的,你要不过来一趟?”闫星觉得如果闫夏过来了,刘年的问题可能好解决一点,但他不敢直接说,怕刺激到刘年。
“我最近没空,医院刚站稳脚跟,我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脚不沾地呢。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不然我可没法儿跟你爸妈交代。”
“嗯,我知道的。”
“你也别老麻烦刘年,她瘦得跟个排骨似的还要照顾你这么大的块头,你不觉得羞耻我都觉得丢脸。”
闫星冷哼一声把电话挂了。
绿灯亮起,刘年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不敢再像刚才一样横冲直撞。
闫星就跟在她后边,两人沉默额一路。
“已经发出去了,不过你实在要退的话,只能打电话到时候让收货那边的驿站点退回来。”
闫星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方式?比如我们现在去拦截?时间这么短应该还没有走远吧。”
“我帮你们问问在哪里。”
工作人员打电话确认,“已经在高速路上了,没办法了。为什么又突然不寄了呢,是放错东西了吗?平时的话,我们发货也不会这么快的,你这真的是巧了。”
刘年头痛欲裂,脑子里面一片混乱,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又摇头说“不用退回来了,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然后转身走出去驿站。
闫星本想叫住她,但刚才在马路上这么吼了她,不知道会不会生气。而且考虑到她的情绪不塌稳定便小心翼翼的问,“刚才怎么了,为什么想把快递追回来?”
“因为我不想寄了,但是现在又觉得无所谓了。我想把家里的手稿全部投出去。”
换个人这么反复无常,闫星都要破口大骂了。但是他现在已经确定她有点不正常了,不至于跟病人闹情绪便顺着她的话问“要拿去复印吗?”
刘年摇头,“寄原稿吧,也没有复印的意义了。”
晚上闫星回到酒店就给心理医生打电话,然后大概说了一下刘年的情况,医生发了一套题过来说先测试一下。
闫星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密,别去跟他哥哥乱说,医生以自己的医学生涯发誓,保证医德很好,绝对不会乱说话,闫星才挂断电话。
第二天去刘年工作的眼镜店里找她,刘年穿着白衬衫搭配西装短裙,衬衫有点大露出半截锁骨,显得她特别娇小,长发挽起扎在脑后,右侧一缕不听话的刘海被她挂在耳后,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神情安静的坐在柜台后面。
闫星忽然想起老哥昨天的话,‘瘦得跟排骨似的’。前两年见面的时候他还记得刘年的脸上有一点肉,看着圆圆的矮矮的,像个倭瓜,现在都瘦成这样了,跟上学那会儿营养不良的模样有的一拼,难道真的生病了吗。
闫星的出现,引起店里面的年轻客人和店员纷纷侧目。
“快看,帅哥。”
“好帅啊。”
“小狼狗本狗。”
刘年在他进门的第一时间就看到她了,有些诧异,“你怎么来了?”
“过来选一副墨镜,照顾你生意。”
刘年嗤笑“给你打个折吧。”
闫星端详她半晌,刘年终于放下手机侧眸询问“你在看什么”
闫星皮笑肉不笑的敷衍道“你今天很漂亮。”
刘年:“……”
闫星认真的挑选眼镜,期间偶尔转头问一下刘年“这款怎么样?”
刘年打量一番然后摇头“太小了,显得你脸大”
或者“太大了,显得你脸小。”一副不想卖给他的样子。
挑来挑去,闫星看上了一副特别精致的银色边框装饰眼镜,带着试了一下就决定买了。
付款的时候刘年给他打了个八折,折后八百多。
闫星拿着手机,假模假样的惊讶“我朋友给我发了个测试题,他说很准,我觉得不准。你做做看呢,帮我试试准不准。”
闫星把手机推过去,刘年不想做,“我上班呢,您快些付款出去玩儿吧。”这态度,活像他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我现在是顾客,刘店长,你这是什么态度呢。”
刘年无奈,低头选了起来。
好几十道题,她感觉自己像在考驾照一样。
闫星付了钱,带着眼镜笑眯眯的走了,又引起一阵议论声。店员纷纷围过来问刘年是不是她弟弟。
刘年心想,我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弟弟。
“朋友的弟弟。”
“难怪啊,他看起来好帅啊,而且感觉好有钱。我刚才看他的身上,没有低于四位数的单品。除了咱们家的眼镜。”
“咱们家眼镜打折前也是四位数好吗?”
“这哪能一样,看到他手上的金属镯子没,那么一点儿大,二十几万呢。”
刘年回想了一下闫星手上的镯子长什么样,然后觉得很失望。细细的一个圈儿,很普通的饰品,花二十几万去买的人,大约就是人傻钱多吧。
她理解不了。
闫星收到医生的初步测试判断,有抑郁倾向。
他不信,“有没有可能是被掩饰了?我觉得她的症状不止有倾向,而且今天更奇怪,看起来就像昨天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失忆了。”
“那得见面了解之后才能确定。”
闫星开始想,怎么才能让刘年去检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