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但一直拽着闫星重复一句话“等老师一起。”
“不能等了,你发烧了,我们先去医院。”
“等一起,不然他不会去的。”不得不说刘年对自己老师很是了解。
闫星气得都想笑了,你这个倒是记得清楚,刘年一直拽着他的手,只要他想去开车,刘年就用力拽他。闫星怕牵扯到她的伤口,一直不敢动弹。
吴叔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闫星歪歪扭扭的靠在椅背上,刘年牵着他的一只手,睡得很不安稳。
吴叔愣了一下,闫星立马掰开刘年的手指,开门下车。
刘年的手指被掰开,无力的垂在一旁。
忽然,她感觉到旁边的车门被谁打开了,一股冷气钻进来,冷得她直哆嗦,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
有个人的脸,逆光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午后,闫夏就是这样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如果当初没有闫夏他们三个,她应该是挺不过去那几天的。
闫星把人放在这后座,然后自己坐了进去“开车吧,直接去医院。”
老同学载着班主任走在前面,吴叔跟在后面,这次的速度明显比来的时候快许多,刘年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前尘往事和近日的事情交替闪现在她脑海中。
迷迷糊糊的问“老师出来了吗?”
“出来了,就在前面。”
刘年哦了一声,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大秋他们去看我外婆了吗?”
闫星怔住,“你外婆?”
“嗯,你不是说他们去医院看外婆了吗?她怎么样了?清醒了吗?”
一股寒意从闫星的脚底下升起来,“刘年?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吗?”
刘年没有回答他,歪着脑袋低语“我刚才看到了你长得以后的样子,成熟了一点。”
“我长大是什么样子?”
刘年的头开始痛了,痛得狰狞,抱着头痛苦的问“我外公你看见了吗?他在大厅里。”
刘年越说,闫星的心就越往下坠,“吴叔,您再快点!”
“给前面的人打电话让他们快一点,不然我快不了。”
闫星从刘年的口袋里掏出她的手机,解开之后给找到老同学的电话号码拨过去,“刘年有点危险了,安排一个认识路的朋友过来坐我们的车,我们先走了。”
老同学把车停在一旁,老同学的老婆匆匆忙忙穿了个外套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来“我认识路,带你们走。”
老吴点头,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刘年情况怎么样了?”
“烧糊涂了,体温也很高,我怕她把脑子烧坏了。”
“车上有没有白酒或者酒精?”老同学的老婆带过孩子,明显经验比车上两个男人更丰富,而且临危不乱。
“后备箱有医疗箱,里面有酒精。”老吴头也不回的说,他现在没有办法分神,车上所有人的安全都在握在他手里呢。
闫星探手从后备箱里把医疗箱拿出来,找到了酒精“用酒精做什么?”
“把酒精给我吧,兑一点水进去,给刘年擦身子。她现在体温太高了。”
闫星抱着刘年,老同学老婆兑好之后把酒精给他“你帮她擦还是我帮她?”
吴叔的车开得快,闫星也不想耽误时间“我来吧,你说擦什么地方。”
“本来肚子也是可以擦一下的,但是她肋骨受伤了还是不要再动了,其他地方在车上也不方便,就擦额头、脖子和腋下吧。我把前面的车窗降下来一点透气,你注意别让她吹到风了。”
闫星把酒精放一旁,动手脱了刘年的外套挂在前面椅背上,挡住前面的视线,然后脱了毛衣和秋衣搭在她身上,刘年没穿内衣,只穿了那件无袖背心。闫星失笑,“你果然是懒才这样穿的。”
刘年的背心正好方便他帮她擦身子。
刘年烧得全脸通红,酒精一擦就挥发了,这体温得多高。
闫星把她的正面擦拭一遍又轻轻的把人翻过来,帮她把背上也擦了一遍,再帮她把衣服穿上喂她喝了半瓶水,大半个小时就过去了。
“还有多久能到医院?”
“二十分钟左右,刘年好一点了吗?”“应该好受一点了,睡着了。谢谢您,要不然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老同学老婆长得好看,未经烦乱世事,身上有一种让人信任的淳朴气息,环境使然,她没有出去看一看世界就早早的结婚生子过上了另外一种人生。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无知无恼才会有的幸福。
“没事儿,带过小孩的人都懂这些。小孩子身子弱,三天两头的小毛小病的,去医院不方便就有了很多偏方。有些方法还是挺有效的。”闫星疲惫的点头,没有再回应。
“你是刘年的男朋友吗?”闫星发窘,耳根子也悄悄红了一些,“不是。”
“那你……”老同学老婆识趣的转了话,“我不太会说话,没有其他意思,毕竟情况紧急,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你说是吧。”
“嗯”
刘年本来睡得很安静,胸口一阵剧痛,硬是把她痛醒了。
“医生!病人醒了!”
“再加一点药。”
“她耐药,估计再加量也没什么用,而且剂量已经很大了,我怕风险太高了,而且手术都快结束了……”言下之意就是直接缝合,不再麻醉了。
“啊……”刘年下意识的用手去摸疼痛的地方,被人抓住手制止了。
“别乱动!”
医生的年纪和刘年差不多,但经验已经非常丰富了“去安排病人家属进来安抚。”
“病人是孤儿,没有家属,手术单都没签字的,只有朋友在外面。”
刘年在床上痛得不停挣扎哀嚎,越挣扎越痛,越痛越挣扎,出血量也增大了“按住她,准备输血。”
闫星换了无菌服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一个瘦弱的身子被几个人按在床上,胸口鲜红血不停往外冒,一旁的拖车上堆满了染血的纱布。闫星第一次觉得自己晕血,脑子里面嗡嗡响几乎走不动路。闫星眼眶发红他后悔了,恨不得把肠子悔出来,这样的情况是他亲手造成的,如果不是他跟着来,刘年就不会遭这样的罪,。
“她怎么这么痛?”
“抗药能力比较强醒得太快了,你安抚一下病人的情绪让她不要挣扎了。”
闫星抱着刘年的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情况很危急吗?”
“没事,进行收尾工作了,只要她减小挣扎力度,三十分钟就可以结束了。”医生轻松语气就像给了闫星一颗定心丸,现在的情况看起来虽然惨烈,但还好,她没有生命危险。
闫星跪在地上俯首贴在刘年的耳边抑制住内心得痛楚轻声说“年年,不动了好不好??”
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刘年想起小时候每次生病的时候,外婆都是这样哄她吃药。
“外婆,我好痛。”
“没事,马上就好了。”
剩下的半场手术就在刘年痛苦的呻吟和闫星的低语里进行,刘年几次晕过去又痛醒了过来,最后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才安安的静静的睡了过去。
刘年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是黑的。
病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躺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想拿手机看时间,发现手背上插着针,还在输液。胸口的疼痛提醒她,刚才的一切都不是梦。
病房的门被打开,闫星正在打电话“我已经提交休学申请了,下学期再去上课。”
电话那头的人又说了什么,闫星本来想发脾气,但他知道老妈也是为自己好,便软了语气说“妈,我不过就是晚一年毕业。但刘年被我伤成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去上学?”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过几天等她情况稳定了,我回去一趟当面跟你们解释清楚好不好?让我哥来的时候帮我带一些换洗的衣物,我都三天没洗澡了,要馊了。”
闫星挂了电话,把水壶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
“你醒了!”闫星绽开一个三月绣球花一样的绚烂笑容。
“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坐起来?”刘年点头,嗓子沙哑得像八十岁的老人“我想喝水。”
闫星立马拿了水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刘年的嘴唇终于不那么干了,又喝了两口才停下来,闫星帮她把床头摇起来,半靠着说话没有那么费力。
“我进医院多久了?”
“三天了,你也睡了差不多三天,醒过几次,话都没说就又睡了,医生说是你的体力耗尽了,需要休息。”
“老师呢?手术安排了吗?钱够吗?”
“安排了,但是医生在外地学习,今晚到。明天才能手术。”
“钱够吗?我手术花了多少钱?”
“你的钱没动,全留着给你老师用呢。你的手术费肯定是我出,你就别担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钱本来就紧紧巴巴的,又出个意外。而且我也说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问题。如果我走稳了就没有那么多意外了,哎,头又开始疼了。”闫星把站在床头用手帮她按摩头,“医生说你太焦虑了,肩颈又不太好所以容易有头疼的毛病。如果不控制好,上了年纪容易脑溢血。”
刘年的眼睛刷的一下睁开,“脑溢血?”
她外婆就是这个病去的,看来,她确实有可能走上他们的老路。
“刘年。”
“嗯?”
“我打算不出国了。”
刘年蹭的一下转头看他,用力过猛,脑子里一阵晕眩“你说什么?为什么?”
“我在国外读的也不是什么很牛的大学,只是渡一层海龟的皮罢了。不如留在国内上大学。”
“大哥,你打算二十几岁再去参加高考?为什么不想出国了,别说是因为我,我没那么大能耐。”
闫星的手一顿,有些失望“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刘年想了想叹气道“知道,但我不能理解。本来明年就快毕业是吧?为什么要半途而废呢,我觉得你不是这种没有脑子的人。更何况,我也真的不太明白,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值得你放弃学业。”
“喜欢需要理由吗?”
“当然需要,闫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就可以了。我很感谢你,但我对你,确实没有那种喜欢喜爱的‘感觉’,我也不值得你这样做。”
‘感觉’是最难捕捉的东西,也没办法勉强。
“就像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喜欢你一样,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明明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是很合拍的,不管做什么都很有默契。我也不知道你是哪里吸引我,但我就是觉得你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会发光。”
刘年抬头看着闫星有些不可置信,她和他真的好像。
曾经她看到郑俞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感受,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郑俞明看到我的时候是不是就像我现在看到闫星一样,怜悯又无能为力。’
刘年深吸一口气头疼道,“我不喜欢太瘦的,没有安全感,所以我不喜欢你。”
闫星翻了个白眼,“你难道喜欢郑俞明?”
刘年没理他,闭着眼睛想睡觉,又觉得有点饿。
“你真喜欢他?”
刘年觉得有点烦了,“你能不能别整天都想这些事情,跟个女生一样八卦有什么意思?”
闫星闭了嘴,如果闫夏看到了铁定惊讶得能嘴塞拳头,闫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任人揉搓了。
其实刘年只是不习惯被人喜欢。
她没有经历过被人喜欢,不知道被人放在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以前和霍思远谈恋爱的时候,虽然霍思远在生活上比较照顾她,但是她受伤或者出了什么事情,霍思远永远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不会流露半点关心。
她记得有一次朋友大老远去找她玩,晚上三个人去看电影,霍思远不喜欢看就睡了一觉,又坐不住了就出去洗脚城里洗脚。
电影结束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刘年本来想打车,但是离得很近,老朋友见面难免有很多话说,就没打车。走到一半的时候看到有人抢劫商铺,收银员一直喊“抢劫抢劫啊!”刘年和朋友两个女生吓得瑟瑟发抖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给霍思远打电话问他在哪里能不能来接她们。霍思远说自己在洗脚,刘年说看到抢劫了很害怕,能不能来接一下。
霍思远的反应,刘年现在都还记得。
电话那头的人笑得很肆意,“开什么玩笑,你要钱没钱要模样也没模样,谁会抢劫你。”
刘年心寒的挂了电话,朋友问她“你男朋友还有多久到?”
刘年摇头“他不来了,我们自己走吧,看看有没有出租车,打一个车回去。”
仔细一想,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她怎么那么愚蠢的跟他谈了这么久呢,久到令人恶心。
在刘年的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是不配被别人爱的。所以她一直追逐着一个不爱她的身影,虽然得不到,但也不会受到伤害。
有人想要靠近她的时候,本能的想要拒绝,她只能接受一个固定的类型,让她觉得很安全的类型。就是郑俞明和霍思远这样的微胖男生,可能没有特别出色的个人能力,家庭条件一般甚至很差,她都不介意,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她觉得安全,也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全心全意的对待自己。
说到底,还是自卑在作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