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年在炸鸡店里工作,每天都在计算着自己的钱要怎么花,感觉每一分钱的都是有用处的。她忍不住感慨“人为什么要吃饭呢?如果不吃饭,我就可以有八百块整了。”
终于忙完了,她看现在没有客人,就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双腿站了几个小时没有休息过,她觉得有点痛了,双手握拳给自己捶腿放松。
老板听到她的话忍不住侧目看了她几眼,刘年什么都没感受到,安静的给自己捶腿。
“其实我每顿饭也只给你算了几块钱而已。你看顿顿有肉有菜,我没亏待你吧。”
刘年疑惑的抬头,“嗯?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老是自己在哪里算来算去的。就觉得,如果人是不需要吃饭的,那该节省下多少钱呀,并不是说老板的饭不好。“
刘年腼腆却真诚的说道“您做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了,我就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吃这么好。”
老板叹气,知道她十几年没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规劝道“你呀,就是太小了,好好想想我前几天跟你说的事儿吧。你就算不是在我这里工作,出去南方打工。听说那边工厂特别多,一个月好几千块呢。干啥不比读书强呀。”
“怎么会比读书好呢?如果我不读书,那我这一辈子就只能在工厂里面了。”
“呵,你还看不起人家工厂呢。告诉你,我家对面那两口子就是在工厂里面上班,然后才买上的房子。虽然是二手房,但好歹有个自己的家不是?我也是看你可怜,为你好。你读书还得读几年?你算过没有?还有六七年!你那里来的学费、生活费、难道每天翻墙出来打工吗?”
“再看看你家里,你外公外婆那么大年纪,又在村子里,一年的劳作恐怕只够解决自己的温饱。哪里来的钱给你读书。”
刘年垂着头哑着嗓子说,“虽然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但是我不会放弃,所以您也不必再劝我了。只要还没有被学校退学,我就得努力留下来。我知道您是看我可怜,想让我自己过得轻松一点,但是我不想一辈没有经过努力就直接选择放弃。”
老板听出她的哭腔,感觉像自己在欺负小孩子,除了无奈还有点想笑,又有一点欣赏。无奈她不懂变通;想笑她眼里的世界如此天真;又欣赏她年纪小小却这么坚强。
老板缓缓的窝进躺椅里,望着天花板开始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忽然想起来以前那些长辈不也是这样说自己的吗?
老板的嘴角勾出一抹苦笑,“和你呆久了,怎么我也矫情起来了。”
刘年看她“矫情什么?”
“我忽然发现,竟然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老板说完话就闭上眼睛休息了,刘年不知道她睡着没有,就像她不知道大人的世界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反正肯定是像这个老板一样,很复杂。
她有时候觉得老板很善良,比如收留自己让自己住在店里面;有时候又觉得她待人很不好,只要看到自己闲下来就必定找事儿让自己忙个不停;有时候觉得她就是个泼妇,有客人的态度不好她就暴跳如雷的和人吵架;有时候又觉得她是个温柔的人,有时候家里的菜不够了她会特意给自己吵一个菜,还会打电话来温柔的问刘年喜欢吃什么,每次这种时候刘年都觉得自己愿意为这个老板做更多的事。
可见,不是别人复杂,只是刘年太傻。
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刘年走的前一天晚上,老板破天荒的来了炸鸡店,给了刘年一个红包和一个行李箱。
“红包里面是你的工资,这个行李箱是我没结婚的时候在外面工作买的,虽然已经是老古董了,但肯定还是比你大包小包的更方便。放在家里也没什么用,就拿过来给你用了。”
刘年笑眯眯的接过红包和行李箱,郑重其事的鞠了一躬“谢谢老板的照顾。”
老板的眼眶竟然有些发热“我果然是和你呆久了,快些走吧,不然我这矫情劲儿快赶上十几年前了。”
老板嘱咐她明天走了之后把钥匙放在门口的花盆底下,又叮嘱了几句路上注意的事情,才慢悠悠的回家去。
刘年其实有点羡慕老板这样的生活状态,吃喝不愁,生活不会再有转折,但也不会起什么波澜,这是她向往的普通、安定、平静的生活,但离她很远很远。
刘年把行李收拾好,坐在不到一米宽的行军床上打开红包,里面有一千块和一张纸条。
刘年很震惊,因为她已经预支了工资买火车票,老板不仅没扣她的伙食费和车费,还多给了她几百。
纸条是随手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角,刘年轻轻展开,上面用张牙舞爪的字写着一句话:
“你画的菜单很好看,我买了。”
刘年的心中一酸,这是她的画,第一次被人肯定,刘年高兴了一整夜,兴奋得没办法睡觉。
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自动蹦出来各种各样的幻想,幻想自己成为了大画家以后忆苦思甜,在写回忆录的时候想起现在;幻想自己功成名就以后回来找到老板表示对她的感谢;当然,想的最多的还是,要买那几支画笔,还得有一套画板。
实在睡不着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床上遐想,只得爬起来做作业,却还是无法平静,干脆拿出纸笔画画。
一夜没睡的刘年第二天也付出了代价,时间到了差点起不来床,左眼里面布满红血丝像被人打了一顿。
在走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整整一个月的地方,收银台上夹着一张纸,是作业刘年画的素描,画的是一个姿态放松坐在高脚凳上,一只手撑在吧台上面的长发女人。
她双眼含笑目视前方,长发挂在耳后露出线条圆润的下巴,肉肉手掌撑在下颌处,手腕上的银链自然下滑卡在手臂处,银光闪闪的手链上依稀能辨认出有两个字母缩写。
画里的人是老板,画的是她坐着看刘年吃饭时的模样,当时的刘年正好坐在她的前方。
凌晨五点的城市,大家的一天还没有开始,刘年却要踏上去异乡的火车寻找父亲。
公交车六点半才开始发车,她的火车正好是六点半的,如果等公交的话就来不及了,所以刘年得走一个小时的路,到火车站。
对于常年走山路的孩子来说,一个小时,家常便饭,倒还不觉得有什么。
刘年没有坐过火车,她从来不知道六点半的火车站里人还会这么多。
“抱歉,我的火车时间快到了,可不可以让我先进去?”
“时间到了不知道早点出门,没有道理让你压榨我们的时间。去后面排队吧。”
“抱歉,我不知道火车站的人那么多,我的车真的要开了,我把票给你看!”刘年把火车票举起来给眼前的大叔看,中年人并不感兴趣,低着头继续看手里的《故事会》。
刘年问了两三个人,终于有人肯让她插队了,但后面的人一直骂骂咧咧,她脸皮薄,拉了行李箱又去后面排队。
六点半的时候,刘年连火车站都没进去到。
她失神的站在火车站的门口,不知道何去何从。
“诶,你看,那是不是我们班的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