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邵小春全神贯注伪装中医的同时,位于夫子庙外围的流年,却一直都未找到能混进去的办法,正急得四处打转。
几日前,那夫子庙突然间安静了下来,一如深山里常见的那种废弃了数十年的破庙一样鸦雀无声。突如其来的静默,直接打乱了他易容混进去的计划,时间已经整整过去了三天,他的计划仍在原地停留,半点进展也没有取得。
若不是大人特意交待,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他此时恐怕已经不计后果地冲进去了。
一日之后,这夫子庙里仍是一片安静。
他觉得不能再等了。他也没有那个耐心再继续等下去了。
如果因为这夫子庙过于安静而导致他的行动无法进行的话,不如就......
当夜,这片密林的深处火光冲天,鬼哭狼嚎了一片。
不知隐于何处的护卫,在这个时候不得不现身出面,管控现场的一片混乱,而隐于暗处的流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终于露出了近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丝笑容。
其实,实在不能怪流年太过简单粗暴了。
几日前的夜里,他再次被心脏那里传来了刺痛给惊醒。这是这一周期以来的第二次刺痛。
每次轻微的刺痛,都是血淋淋的倒计时,它无时不刻地在提醒着他和他的小伙伴们——距离本次‘尸横遍野’的噩梦又靠近了几分。
这边的三位掌镜史疯了一般的加速完成手上的任务,而正在安西侯府里假装‘大家闺秀’的邵小春,却连出个府门都是困难重重。
好不容易完成了三申四请,她跟飘柔前脚踏出大门,那边白世忠安排的管家严成就驾着马车正等着这主仆二人。
严成从马车上跳下来,象征性的请了个安后,说道,“侯爷体恤,唯恐表小姐在这平州城里迷了路,或者是被什么不长眼的家伙冲撞了,那可就不好了。所以侯爷特命小的前来给表小姐保驾护航。”
邵小春闻言,毫无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迈步就走。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也懒得跟他多废唇舌,扯过飘柔就上了马车。
严成也不恼,见她二人识相地上了马车,一拉缰绳,马车就徐徐出发了。
马车汩汩朝前,飘柔担心地问道,“表小姐,这赵管家跟着,那我们.......”
邵小春看着她,无所谓地说道,“能有什么事,咱们是去见谁你不知道?一会见了那大爷,有他好果子吃的,有顺风车不蹭是傻子,你就甭操心了。”
马车内,邵小春闲来无事,掀开车帘望着车外,看街上人来人往,小摊贩临街叫卖,这般接地气的市井气,让她特别想下马车四处闲逛一下。可惜那个严成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怎么说都不方便,她想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飘柔看着心事重重的邵小春,手搭在膝盖上,乖巧地问道,“表小姐是有心事么?奴婢怎么觉得主子像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邵小春闻言头也未回,也未接话。这让她怎么说?心脏莫名其妙的疼了两次,这可不会是什么好兆头,又不能随便找大夫问,只能把水仙花约出来问问情况。
马上要去看医生了,换成是谁心情能好那才奇怪吧。
本想把视线从马车外收回,却看到一支白晃晃的队伍自前方而来,她有些好奇,将脑袋往外伸了伸,问道,“那是出殡么?”
飘柔闻言,也跟着把脑袋伸了出去,看了一眼马车外的丧幡,点点头,说:“嗯,这应该是城西刘家小姐的出殡队伍。”
邵小春在前世的时候,也只是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场面。如今有现场直播,她自然是不会错过的。看得出这刘家财力雄厚,白色狭长的引魂幡铺天盖地,队伍前后都有人负责洒下纸钱,漫天飞扬的冥币,纷纷扬扬的四散而落,即便是邵小春这个外来人士,也被这种哀恸的氛围所感染,原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被眼前的白色迷了眼,情绪上又低了几分。
飘柔机灵,看了看邵小春的脸色,聪明地开始八卦来转移她的注意力,“这刘家小姐当真是个可怜人呢,我听厨房的大婶说,那刘家小姐下个月就及竿了,眼看着就要嫁去知府家当少奶奶了,却没想到在这档口.....”
邵小春将视线从马车外收了回来,问道,“下个月才及竿?那不是还不到十六岁?这么年轻啊......病逝么?”
飘柔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低声说道,“什么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哪来的病逝?”
邵小春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这也太草率了吧,尸体都没有找到,就敢断言人已经死了?那现在棺材里躺着的是谁?”
飘柔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小姐有所不知,这刘家小姐半月前去庙里烧香,归途中就失了踪。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就算是这刘小姐活着回来,八成也是要弄死的。奴婢想着,这刘家肯定是想先把丧事办了,把这事落实,以免落人口实。”
邵小春嘴角一抽,“弄死?你确定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为什么要弄死?人如果找回来的话,不应该是皆大欢喜么?”
“失踪了这么久,谁知道这刘小姐是不是已经失了贞?这样的丑闻在平州这里是最忌讳的。不管是谁家摊上这样的事情,肯定会影响家里其他还没出嫁的姑娘名声的,最可怕的是还有可能会成为全平州城的笑话。这样一来,那家族的仕途啊,运势什么的一定会受到牵连的,奴婢猜这刘老爷八成是......先下手为强了。”
邵小春眉头微拧,她听懂了飘柔话里的意思,就是那看上去奢华无比的棺材里躺着的不是刘小姐生前的衣物,就是被自己亲爹给下了死手的本尊!
这真是个吃人的时代啊,不过就是几句空穴来风的不实传言,就能活生生地要了一个花季少女的性命。
更可悲的是,这样的事情在这里司空见惯,别说是官府了,就是那刘小姐的母亲估计都说不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么惨遭毒手。
她情不自禁的又是一声长叹。
叹命运不公,叹女子命苦,更叹自己的无能为力。
还未等她感叹完,马车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看来,仙客楼到了。
飘柔先下了车,将马凳准备好,接着就扶着邵小春下了车。
她刚跨进门槛,一直跟在水仙花后面的那名近侍就迎了上来。
他恭恭敬敬地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礼后,说道:“奴才吕彻叩见沈小姐!少爷已恭候多时,小姐这边请!”
吕彻第一次见这‘沈念安’的时候,吃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哑巴’亏。这回他可是弄清楚了,这位的真实身份居然是九卿府的掌镜史!人家正在这平州查案呢,却差点因为自己的‘没眼色’而差点坏事。想到这事的严重性,他的后脖颈就不禁一凉,脸上的笑意也更灿烂了几分。
邵小春倒是没多在意这吕彻的态度,抬手虚扶了一把吕彻,略一点头,跟着就往酒楼里面走。可一直紧紧眼在她身后的严成,显然认出了吕彻的身份,不由地在心底里暗暗叫苦。
老爷给自己下的命令是不管这表小姐去哪里,或者是见了什么人,他必须要全程在场,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
可他却没想到,这表小姐竟是到这仙客楼来见未婚夫的。
那位魏小将军.......想起那个一看就很不好说话的贵人......严成的腿就不受控制的打起了摆子。
邵小春还没来得及上楼梯,从二楼上就走下了一位穿着体面,看上去四十多岁的男子。他先冲着吕彻点了点头,然后向邵小春深施了一礼:“少夫人,奴才是这仙客楼里的掌柜,您有什么吩咐,随时招呼一声就行。若是日后少夫人在平州城里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来这里,吩咐奴才一声就行。”然后他又侧过身做了个手势:“里面请,少爷在二楼最左边的雅间里等您。”
邵小春这才知道,原来这里是魏家的产业。
她原本对这个称呼很是不习惯,但是一想到有了称呼之后,不但可以免费的蹭吃蹭喝,更重要的是,她听明白了这掌柜话里的意思。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掌柜的将三人交给吕彻,很是客气地又行了一礼后,这才重新回到了楼下。
吕彻上前一步,将雅间的门推开,冲着里面说了句:“少爷,您等的人到了。”然后拉着飘柔就准备一同下楼,却发现了某个很是没有眼色的‘马夫’仍旧像个大傻子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看样子似乎也想跟着少夫人一起要进包厢的样子。
吕彻有些不解,问向飘柔:“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