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乐垂下脸，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嚎哭。
苏盛行从口袋抽出一包纸巾，拭去她眼眶的泪水，低头柔声安慰她，“不哭不哭了，都过去了。”
斐乐攥着纸巾，眼窝都哭肿了，“可是……阿晴什么也没有，没有依靠，没有支柱，人非钢铁之躯，她真的会崩溃的。”
“是啊，就像以前的先生一样……”苏盛行抚着她的后背帮她舒缓情绪。
……
极致的曙光突然照耀在双眼漆黑的南晴面前，并不是即刻的救赎。
而是在眼中出现一瞬间的刺痛，看不清明亮，换来的可能是斑驳的血迹和继续黑暗，暗不见天日的生命。
第一缕晨光出现时，她的心情不是喜悦，而是下意识的逃避。
苏盛行无可奈何把他知道的尽数告诉了肖子涵。
棕瞳深深眺望远方群楼，抿唇静默良久，缓缓道，“苏盛行。”
“先生我在，有事您请说。”苏盛行回首竖耳倾听。
肖子涵从未这样吞吞吐吐，怕是他心里环着一个难解的结。
他眼中无波澜起伏，似潭水深处的一抹清影，不染风尘。
忽而，他唇间浮起浅盈轻笑，仿佛开玩笑一样说道，“要是我好不起来了，就把我可用的器官都捐了，还有收藏的一切都可以捐给博物馆，晟风归你，现在的这些财产留着给你们养老。”
周遭空气一片静谧，偶尔拂过几声几乎不可听闻的樱叶交会，轻飒磨动。
苏盛行眸底是暗潮汹涌的难以置信，根节分明的指骨弯曲握拳，他难见阴冷的面部情绪几乎和肖子涵如出一辙。
他狠咬牙齿，上下排谁也不甘示弱的齿骨抵得咯咯响，他耐着性子摩挲口袋里拉的脱节的缝线。
苏盛行两步退到肖子涵背后，浑身散发着寒意，他宁可肖子涵刚刚的话只是句玩笑。
肖子涵仿佛察觉了什么，清亮含雾的棕眸瞬间黯淡无光，仅含一层朦胧的水气。
苏盛行把手放在口袋里，松开卷着缝线的指尖，垂下眼皮沉思。
自他认识跟在肖子涵身边，肖子涵的病一直小心地靠药物治疗。
从不敢生活作息不规律或者不注意药物剂量，他什么都不敢出现偏差。
最开始的心理医生说肖子涵随时可能受到刺激，陷入疯狂的状态，会伤人，最坏可能为了解脱而自杀，医生的建议是送到精神病院管制。
他们都不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肖子涵隐瞒病情，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
毕竟他不会伤害他的家人。
十年过去了，成千上万的药片堆攒了半个他。
浓重的愧疚在苏盛行心里散开，铺天盖地的不舍和伤心从苏盛行嘴角溢出，“先生，我受恩于您，跟了您十年了，我苏盛行不是这么肤浅的人，您要是弃我而去，我也绝不会在这世上苟活。”
苏盛行说得坚决果断。
肖子涵一笑而过，“女朋友不要了？”
苏盛行眼中不含一丝犹豫，言语斩钉截铁，“如果不是您十年前把我带回来了，我早就被野狗咬了吃了。”
肖子涵在心里涩笑苏盛行太傻了……
苏盛行感触的情绪上涌，“先生啊……没有您，别说我能攒到钱给我父亲做搭桥手术，没有您，我早就去和阎王报到了。”
苏盛行眼中亮起一个白点，眼前他最在意的男人永远不会失去自身应有的光芒和温度。
他嘴角微勾，眸中春风摇荡，“哥……你这些年是怎么照顾我们这些人，我们都看在眼里，您对我们和我们的家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我真的后悔过，如果不是当年高考我只考上了青槐，您也不会为了照顾我留在沥城了，兰芝大学那么好，您去了前途无量，都怪我。”
肖子涵坦然笑笑，“我去了兰芝，能遇到南晴吗？你能安然无恙顺利毕业吗？”
苏盛行愕然，肖子涵付出了太多太多，承受了太多太多……
在他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肯定还有许多许多。
苏盛行揉揉酸涩的眼眶，“先生，其实您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您只是对自己，对身边人都要求严格而已。您帮助了好多人成长，我，斐乐，年轻时的老严等等……最重要的，您是希望南小姐可以受到激励然后自强，可现在知道了她的隐疾，不敢刺激她，您怕她受伤。您的心思啊，藏不住的。”
“南晴不是没看出来吗？”
苏盛行微愣，要不是看肖子涵正经的脸色，他还以为他家先生智商下线了。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被肖子涵一个凌厉的眼神瞪回去，“笑什么笑，露着你那破大牙，丑死了。”
苏盛行：“……”
肖子涵都这么忧伤了，还不忘怼他。
苏盛行笑得是，那句：当局者迷旁者清。
“先生，我们都相信您对南小姐的感情，眼下只是需要时间调整，就像薰衣草的花语——等待爱情。”
“你又知道了什么？”肖子涵轻叹。
“咳，先生您画的馥园的设计图。”苏盛行破愁为笑，卖了个关子，“被我发现了。”
肖子涵看了眼苏盛行莫名其妙得意的样子，“本来就是让你去安排的，早知道晚知道都一样。”
“啧，先生您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吗？”苏盛行哭丧着脸。
“刚才谁在那咬牙切齿的？”肖子涵双目意由不明，分明就是嘲笑。
苏盛行郁闷地嘴角上撅，“我还不是担心您嘛。”
自从南晴出现后，肖子涵脾气好多了，常常不带情绪地和苏盛行开玩笑，互怼，这是他们十年学生时期很少有的。
“担心则乱……放宽心吧，我只是假设，没别的意思。”肖子涵微仰起头，两人说话间，天空云雾已散，夏季湿热得气息逐渐弥散。
“哥，你可别和我开生命玩笑，我害怕，小心脏受不了。”苏盛行说着捂住胸口。
“没开玩笑。”肖子涵倚靠在栏杆上，发根微湿。
“先生。”苏盛行冷声提醒，倏然恢复了严肃表情，他绝不容许肖子涵拿生命开玩笑。
看见苏盛行眼底不容置疑的肃然，肖子涵瞬间明白了……有些人，博爱众人，有些人，一辈子只追随一人。
绝对忠诚，便是苏盛行。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说了。”
苏盛行仍不放心，追着叮嘱，“先生，不光不能说，想都不能想。”
“好了好了，你话怎么这么多？”肖子涵满眼嫌弃旁挪三步。
“哎呀，先生，别嫌弃我嘛。”苏盛行不顾颜面就要扑到肖子涵的怀抱中。
“你别过来！”肖子涵陡然惊呼。
然而，他的手却不自觉准备接住苏盛行。
两秒过后，苏盛行稳稳正中肖子涵的怀抱，他顿时像块牛皮糖一样黏在肖子涵身上死不放手。
“苏盛行，你小子给我起开！”肖子涵推搡着苏盛行撅着屁股的上身，嫌弃之意到了极点。
“别啊，哥，我俩小时候还一起洗过澡呢~”苏盛行赖在肖子涵怀里卖弄风骚。
“那都是上世纪的事情了！再说那次是你发高烧了，你别污蔑我！”
肖子涵不知道的是，苏盛行百般风骚的姿态掩饰了他的真诚，妖娆的嗓音盖住了哽塞的低音。
他只想用行动表示他的真诚，一如十年前被肖子涵果断斩除的情意。
只要肖子涵需要，苏盛行都在他身后，肖子涵去哪，他也生死相随。
此时，斐乐拿着水壶走上天台，眼前一幕实在刺激。
她用腐眼看人基的眼神欣赏二位“佳人”，开口道，“我是不是打扰两位了。”
两人同时侧目，肖子涵一把推开苏盛行的双臂，一手搭上脑门闭眼叹息。
苏盛行重心不稳，连连后退，最终身体倒在地面上。
“我去，苏盛行你是有多重？我怎么感觉地面都猛地抖了一下？”斐乐涂了口红的唇含着细不可查的笑。
苏盛行爬起身，立刻把话怼回去，“斐乐！你胡说，小爷我没过百呢。”
斐乐眼尾微挑，似笑非笑讽刺道，“是啊，身高也没过百……”
“你！”苏盛行眼睛瞪得像铜铃。
斐乐不止一次拿苏盛行比她矮的身高开刀，不过这说也是实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