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终于来到了华阴县,华山已近在眼前了,算了算日子,距离“街头霸王”总决赛还有七八天,本想着先找个客栈休整一下,一进县城,就看到有个伙计模样的人高高举着个牌子,上写着“恭迎王大小姐莅临明御楼”,正打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我白了王大小姐一眼,笑道:“还说要悄悄行事,这下倒好,弄得满城风雨了。”
王大小姐居然脸微红了一下,同样笑道:“一定是似玉那丫头安排的,一到山西我就隐约感觉被人跟踪,看来是她已经先我们一步到了,不用问,接下来的一切她的给准备好了。”
果然,那伙计迎了上来,隔着布帐问道:“王大小姐,您一路辛苦,小的已经安排妥当了,请随我来。”
王大小姐爽快地答应了一声,马车跟着那伙计往城里走去。
之前一路吃住都是我安排的,都是奔着经济实惠的原则,选的地我自认为还算不差,这回到了似玉安排的县城最好的客栈“明御楼”,相比之下之前的就寒酸多了,我脸上自觉有些挂不住了。
也不知是似玉特意交代,还是这店里的服务就是如此,从一进客栈开始,就有两三个人一直围在周边,笑脸紧随。
王大小姐显然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镇静自如,问客栈的李掌柜道:“付你们银子的那个王姑娘哪去了?”
胖乎乎的李掌柜笑容可掬点头答道:“回王大小姐,王姑娘说去接个人,一会就回来,让在下先好好招待着,一定听您的吩咐,您看现在是先休息会还是先用膳。”
“问我四哥,听他安排。”
既然大权在握,我自然也得拿拿样子,严肃道:“那,先吃饭吧,麻烦拿下菜单。”
李掌柜连连点头道:“得嘞,在下都已经安排好了,四爷您稍候,饭菜马上就得。”
我深知以似玉那铺张浪费的秉性,肯定是让按最高餐标准备的,我想着从速从简省点钱,偏偏那掌柜的根本不给我机会。
无奈,我只得假装没事一样,坐在了王大小姐身边,轻声问道:“你那丫鬟去干嘛了,怎么还有人比等你还重要?”
“要是我猜的不错,她去找能翻译书的人了。”
“遗书?谁死了?”
“翻译,破解你那小册子上文字的人。”
“哦哦,肤浅了。”我赶紧低头喝了口水,躲开王大小姐的日常白眼攻击。
果然,不大会儿的工夫,冷热荤素十来个菜摆上了桌,居然有几道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另一边王大小姐笑逐颜开,嘴里说着都是自己喜欢吃的,手里已经开动,任傻子也看得出她是真的爱吃,也能看得出她是真的开心了。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直到似玉他们回来时王大小姐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碗筷,看到进来的几人时,当真让我又惊又惊又惊的。
这第一惊的是我居然看到了阿欢,连忙问道:“你怎么也来了?”
“帮主怕你琐事搞不定,就让我随似玉姑娘来帮你的。”
第二惊的是果然来了两个金发高鼻梁的外国男子,岁数都在四十开外,衣着讲究,气质不凡,偏偏两人都是鼻青脸肿的,好像刚被人揍过一样。
阿欢介绍道:“这两位先生就是似玉姑娘让我去长安城‘雕玉堂’请来的学者,德雷克斯勒和这个塞巴,对,塞巴斯蒂安,名字太拗口了,过来帮着翻译一下书本,这一路急行军,我都快饿疯了,小二,快来点吃的啊,这么没眼力见。”
“你还有脸饿,你还有脸吃,”似玉突然出现在阿欢身后,伸手拧着他的耳朵道,“这点事都差点办砸,你们沙瓤堂都是吃白饭的啊。”
“哎,什么事啊,打击一大片,”似玉的火爆脾气我是知道的,除了王大小姐,她对谁都是心直口快的。
似玉憋红了脸,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只好顿足道:“你问他吧。”
阿欢也自知理亏,支吾道:“是你说的,去请嘛,我以为……”
“请,当然是花钱,跟人好好商量,雇人家过来……”
“我以为那种请……”
他俩这么一说,我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也就是我第三惊的,怪不得这两外国学者垂头丧气、闷闷不乐、一脸带伤的,我还纳闷王家办事一向是钱到人到,没有办不利落的事,偏偏在西洋人士面前碰了钉子,看来人家还是有点节操,不为金钱所腐蚀。原来这事是交给阿欢去做的,他简单粗暴地以为是用武力、拳脚去解决问题。
遇到这事,我也没法护着他了,“那还不赶紧给人家道歉?”
“道过歉了,先生们不生气了。”
王大小姐开心的笑声再次响起,客栈里的气氛也热闹起来了,不过有些惋惜的是,看来我和王大小姐的二人之行只能就此打住了。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重赏之下德先生和塞先生两人只用了一个通宵就把数百页的小册子上的法兰西文字都翻译过来了,送到了我的面前时,我刚睁眼。
午饭过后,我大致翻看了一遍,其中有些细节不得其解,只好再找他们二人当面请教。
本来是让阿欢找个人家方便的时候去请,吩咐完之后感觉又要坏事,果不其然,阿欢把二人揪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是睡眼惺忪的。
我瞪了一眼阿欢,一边吩咐他去沏点上好的茶水,一边道歉道:“那个实在抱歉,我的兄弟性子急,有些鲁莽,打扰了二位的休息,还望海涵。”
大胡子的德先生本待发火,蓝眼睛的塞先生瞥到阿欢还在门缝外张望,急忙使了个眼色,冲我摆了摆手,用标准的当地方言说道:“不碍事,我们刚好也睡足了。”
“塞先生,方言说的很纯熟嘛,都快听不出口音了。”
“塞先生?四爷,我叫塞巴斯蒂安·代斯勒,你可以叫我塞班。我在长安已经生活了七八年了,所以交流起来没有问题。”
“好的,塞先生。那我们直接切入正题,不懂就问,请原谅我才疏学浅,这份册子中我有部分不太明白,还望指点一二。”
塞先生眨了眨眼睛,认真地说道:“王小姐打过招呼了,说你没什么见识,肯定会有问题来问的。”
“这外国人都是这么耿直的吗?”我在心里微微不爽。
当然,还是正事为重,我把心中的疑惑一一抛出:“这个‘街头霸王’的赛制看着很复杂啊,我有些不太理解。”
“复杂吗?”两个洋人对视一眼,塞先生解答道:“这个格斗大赛兴起于欧罗巴,每四年举办一次,会在举办年当年决定举办地并接受报名,报名方式通过自己写荐书或者组委会直接发邀请,报名审核通过后会确认资格并要求选手在划定区域、限定期限内完成挑战任务,这一届的任务是连续打败十一名册子上标有S字样的中国武术家或者二十名标有A字样的,因为都是名家高手,自然不存在战绩造假的问题,通过任务的可以晋级最后的决赛,决出最后的霸主,根据册子上统计的,这届大赛世界上总共有一百二十名格斗家报名参赛了。”
听完,我大叫一声,情绪难以控制地激动起来道:“这么多人?都在中国比?一百多人,每人挑战十来个,那我中原武林人才岂不是受损惨重?威严扫地?这缺德的比赛规则是谁制定的?”
塞先生还是不为所动,淡然道:“按照章程,在决出下一个霸主之前,都是上一届的‘街头霸王’说了算的。”
“现在的霸王是谁?”
德先生翻开了手册,指着一个全身穿着铠甲,戴着面具武士模样的人说道:“就是他,施莱德。”
我仔细辨认着画像,脑海中搜索类似的形象,眼睛瞥到了画像边上一长串的蝌蚪文字,问道:“这一大堆的是什么意思,我看你们也没有翻译。”
“他的名字,我觉得没必要全写出来,就标注。”
“这么长的都是名字?”
“这是他的全名,巴勃罗·迭戈·何塞·弗朗西斯科·狄·保拉·胡安·纳波穆西诺·玛莉亚·狄·洛斯·雷梅迪奥斯·西普里亚诺·狄·拉·圣地西玛·特里尼达·路易斯·施莱德。”
“嘿,有点意思哈,那要被先生罚写名字可就麻烦了,我都写完五十遍了,他一遍才写了一半,哈哈。”
我觉得自己的这个笑话还挺有意思的,结果说完二人无动于衷,脸上没有一丝喜悦之色,令我有些尴尬,好在他们也没发现。
“另外,四爷,有个情况我想跟你说一下,”大胡子德先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其实关于‘街头霸王’的事我在来中国之前就有所耳闻了,我曾经看过一本名叫瓦格纳写的回忆录中提到,算来应该是在三十二年前吧,‘街头霸王’曾经在中国举办过一次,而且就在华山,遭到了中原武林高手的一致抵制,当时的霸王还跟高僧了得长老大战了数千回合,最后霸王技不如人,败了下来,‘街头霸王’深感中国功夫博大精深,约定‘街头霸王’格斗比赛将永不踏足中国,当时瓦格纳也是作为格斗家亲眼目睹了那届华山比武情形的,所以他将这段经历写进了书里。”
“所以是这个叫施莱德的违背祖训,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组织里只有他拥有这个权力。”
告别了两位洋人朋友,我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派出去的阿欢就回来汇报情况了。
“堂主,整个华阴县我们已经摸排遍了,果然这段时间来了不少的外国人,那个长得跟大熊一样的桑吉尔夫我也看到了。”
“这个人有见到么?”我指着施莱德的那页问他道。
“你在开玩笑吧,包得这么严实,正常人上街也不打扮成这样啊,没法认。”
“比武的地找到了么?”
“派去华山的兄弟还没回来,我估摸着以‘街头霸王’的做事张扬风格场地不难找,感觉他们都是场面上的事,比武生怕没人知道……不过有一事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些所谓的格斗家真的技艺那么超群?这一片扫下来我们中原武林被打得说焦头烂额,威风扫地啊。”
我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我知道这个问题迟早有人会问的,所以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等着呢,这个‘街头霸王’从诞生之日起就是为格斗而生的,重点就是斗,这些格斗家都是以打败别人为目的修行的,所以招式往往都很简单、有效、直接、狠辣,在短期内会成长很快,但长期发展就会很快到达上限,因为普通人不可能永远怀有那么强烈的胜负欲。而我中华武术历来都是以武止戈,是化解矛盾的一种方式,而不是挑起事端的手段,除了邪门歪道那些毒招,名门正派的功夫还是以强健体魄、修身养性为主,是以一般高手与之交锋起来难免会处于下风,但一旦个人修为到了人武合一的境界,就将收发自如,无懈可击,这也是‘街头霸王’不让挑战SS级的原因,跟真正的绝顶高手动起手来,他们根本没有胜算。”
阿欢听完,摇头晃脑地竖起了大拇指,称赞道:“我就知道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来形容堂主刚才发言的精彩程度都是不够的,都是虚伪的,你刚才的言论构思新颖,独具匠心,结构清晰,情节诡异,跌宕起伏,主线分明,引人入胜,平淡中显示出不凡的逻辑功底,可谓是字字珠玑,句句经典,是我辈应当学习之典范。”
我笑骂道:“你怎么跟那‘一窟鬼’一个毛病,好的不学学人家拍马屁,不过还挺受用,说的基本客观,下不为例啊。”
“不行,这才到哪啊,夸得还不够。”听到这个声音,我和阿欢立马坐正了。
王大小姐笑嘻嘻拎着一盒糕点走了进来,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边吃边说道:“继续吹继续捧,接着奏乐接着舞啊,别客气。”
阿欢见势不妙,起身正色道:“属下这就去打探那个姓施的,七小姐,你先陪会堂主。”
“吃点水晶饼啊,我刚买……。”
王大小姐的话已还没说完,阿欢逃得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她突然神秘起来,凑过来小声问道:“跟你打听个事啊,你师父有孩子么?”
“不给你说过么,年轻时相中过一个,结果被人甩了,伤心之余终身未娶,哪来的孩子?”
“那,私生子呢?”
“我打你啊,我师父是那种人么?”
“咦?那我就奇怪了,刚才在‘七贤楼’看到一人活脱脱跟你师父一个模子,看着年龄应该就是子嗣辈的。”
“真的假的?”我虽然这么说,心里却犹豫起来,以王大小姐的眼神,要说像那绝对是八九不离十了。
“真的,是个秃子,眼瞎了一只,带着眼罩,腿还有点瘸,也去买水晶饼,被我遇到了。”
就这句话把我的鼻子差点气歪,我没好气地说道:“你可拉倒吧,就你说的这几个特征哪个跟我师父沾边的,你这不是气人么?”
“听我说完啊,这些都是显著特征,除去这些,脸型、眼睛、鼻子、眉毛、嘴都跟你师父一样一样的,不信你去问似玉。”
“她有见过我师父吗?”
“哦对,也是,反正很像就是了。你师父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这么说倒是有一个,尘拂子师叔是师父的孪生弟弟,不过他后来去了暹罗,就再也没回来……”
“那就对了,”王大小姐使劲拍了一下我的大腿,“我就说那人怎么感觉有股异域风情的味道,肯定是你那个什么师叔在暹罗生的孩子。”
“就算是,此前从来没有过他的消息,那他现在回到中原是为……”
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我看到了王大小姐挑了挑眉毛,给了个肯定的回复。
“当然,是为了街头霸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