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尤并没把刘云看在心里,以为十五六岁的一个小孩子,还有什么本领?打算用刀背将小英雄的腿磕折了,他就走啦。秦尤向下哈腰,用刀背照定小英雄迎面骨上便砸。小英雄并不还招,向上一纵,容秦尤刀过去,十三节亮银鞭,照定秦尤的并肩穴点去,秦尤向旁边一闪,哪知道小英雄是真假虚实玄中妙的招,这一鞭是虚的,早将鞭抽回,顺风扫败叶,单鞭向秦尤腿部扫去,复又将鞭一带,秦尤这个苦子就吃上啦,噗通一声,闹了一个仰面朝天。小英雄并不下毒手,叫道:“大太爷您起来!”秦尤翻身站起,满面通红,笑说道:“是老合吗?”刘云说道:“老合不老合的,要是说好的,怎么着都行,不说好的,休想出福云居。”秦尤说道:“少爷不要动怒,我是避难之人,还要求少爷照应呢。”
刘云闻听秦尤说话顺情顺理,遂说道:“在下虽然做买卖,最爱讲究交朋友,专交的是忠臣孝子,救的是烈女节妇。你倒是什么人?如果真是正人君子,穷途末路,少爷的钱不要啦,那是小意思。”秦尤说道:“少爷,此处不是讲话之所,在下秦尤尚有苦衷相告,请少爷到东跨院上房屋中讲话。”刘云一看秦尤并不像下贱之辈,将十三节亮银鞭缠在腰间,说道:“请你到我北上房屋中谈话,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在下必然拔刀相助。”说着话,刘云在前,秦尤提着那把破朴刀在后,进了北上房屋中,跑堂的给沏了一壶龙井茶,刘云与秦尤分宾主落座,刘云问道:“阁下倒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还是路上盘费用尽?还是别有主使之人呢?”秦尤答道:“提起在下的事情,话儿可就长啦。我看刘少爷你是爱交朋友的人,不妨将我的冤枉对您说说。我本是太仓州人氏,姓秦名尤,人称飞天鼠。我父秦天豹,明清八义,与老胜英喝血为盟,替天行道,老胜英妒贤害能,用迎门三不过的招术,将我父打死。那时节兄弟我只三岁,多亏我的叔父照应我寡母孤儿,抚养长大成人。现在老胜英知我秦氏门中尚有后代,他恐怕不利于他,欲将我置之死地。萧金台的闵大少寨主与胜英有仇隙,闵大少寨主夜入皇宫内院,盗了圣上的万寿灯,留下诗句,状告胜英。钦差大人贪了贿赂,递折保老胜英为原办,老胜英欲假公济私,他言说盗灯之人,不是闵大少寨主一人所为,其中还有飞天鼠秦尤,钦差大人不问真伪,就允其所请,胜英派镖行之人,四出侦察兄弟的行踪。少爷请想,这样罪大弥天的官司,老胜英加于兄弟之身,若将兄弟捉住,焉有兄弟的命在?老胜英既害了我的天伦,还要将我置之死地,只逼得兄弟到处不能存身。
前天晚间,兄弟走道儿,路遇一个庙宇,名叫水月庵,兄弟遂进了水月庵。到了里面一看,正遇见兄弟的盟嫂袁王氏在那里避难。”秦尤说到此处,又将镖行追他、破萧玉台的话说了一遍,然后又接续着仍提水月庵之事,便将黄三太等如何焚了水月庵,抢了水月庵的金银,赶走尼姑,说了一片虚伪的话。刘云听到此处,便气得面目改色,遂说道:“有这样之事?他们若是遇见我刘少爷的手下,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秦尤说道:“实不相瞒,他们现在就跟踪追下兄弟来了,大概明天就许到榆林镇,住哪一个店可就不知道了。少爷若能将黄三太等结果了性命,救了避难之人,我生生世世不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刘云说道:“见义勇为,是男儿的天职。”秦尤又说道:“不但在下不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南七省的绿林道,俱都得日诵生佛。镖行不独欲将兄弟置之死地,南七省的绿林道,老胜英都要一网打尽。现在已经破了二郎山、莲花峪,新近平了萧金台、萧玉台、碧霞山,擒住闵家大少寨主,送往院衙门。你要是真能将镖行这些个小辈结果了性命,也可以寒镖行人之胆,绿林道中你可算首屈一指了。”刘云道:“就凭臭保镖的,也敢口出大言,要灭尽绿林道?别说是臭保镖的,就是官家也不敢说除尽了绿林道。秦大哥你不要为难,小弟实不相瞒,此店是小弟与张德福所开。”秦尤赶紧问道:“张德福是否张德寿之兄?”刘云说道:“正是张德寿之兄。秦大哥何以知晓呢?”秦尤说道:“张氏弟兄三人,大的叫张德福,二的叫张德禄,三的叫张德寿。张德寿与兄弟联盟弟兄。”刘爷道:“如此说来,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张德福与小弟是知己之交,现在这个店就是我们两个人所设,所以名字叫福云居。现在张德福大哥在连云山管理全山之事,山内有一个老寨主,现在后寨养福,不问前寨之事。连云山势力很大,名誉很好。”秦尤听在心里,甚为欢喜,遂对刘云说道:“如此我就要高攀了,兄弟你比我小几岁。”刘云说道:“那是自然之理,何云高攀?因亲结亲,因友结友,你还是老大哥呢。你就住在这里,镖行不来便罢,如若来了,决不能叫他们出了榆林镇。”秦尤千恩万谢,遂仍归东跨院上房。天到午后,黄三太等果然赶到,冤家路窄,正在福云居打尖,被秦尤在暗中看见,报告了刘云,所以刘云出来骂街,金头虎动手挨摔,杨香五栽筋斗,约会晚间在福盛店比武,这就是刘云与秦尤相识的始末。
书接上文,钱大爷由上房屋出来,刘云回头一看,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提单刀,奔自己而来。金头虎说道:“谁要出了圈子,就不是英雄,就是狗熊。”小英雄不知是计,一抖十三节亮银鞭就要动手,老头子说道:“好小子!”抡刀就剁。刘云一听乃是自己义父的语音,这才知道傻小子是愚弄了自己,拧身上房便跑,老头子岂肯纵放,随后便追。金头虎贾明大声喊道:
“屋中的人快出来追贼!留一个看着小龙便成了。”三太、香五、茂龙等由屋中出来,便帮助老头子追拿刘云,金头虎早跑到店外迎头追去啦,李煜在屋中看守着萧银龙。刘云出了福盛店,奔正北便跑,老头子在前,三太、香五、茂龙、贾明随在后头紧紧跟随,追出去有十余里地,迎面上来了一位老者,金头虎大声喝道:“行路的君子,千万截住,前面是采花贼,可别放他过去,一进树林子可就坏啦。”只见眼前站立一人。迎面这位并不是外人,正是秦家峪的秦二爷秦格良。因为秦二奶奶黑夜里得了时令病啦,老头子去榆林镇请大夫去,榆林镇距秦家峪二十来里地,秦二爷用夜行术的工夫,方然走出四五里地,便碰见这一伙人追拿刘云。金头虎一喊前面是采花贼,秦二爷闻听,可就火儿啦,他老人家平生最恨的这种人,秦二爷并不言语,哈着腰假装走道的,伸手一提鸡爪链子锤,不慌不忙,奔刘云迎头走来。刘云一看这位行路的并不答理这个碴儿,可就不十分留神啦,仍然向前跑,恨不一步跑进树林子。哪知道他可就上了当啦,及至刘云距离老头子不远,老头子一抖鸡爪节链子锤,照定刘云拦腰就缠,出其不意,刘云哪里躲闪得开呢?这一下子就将刘云兜了一个筋斗。此时后面的钱大爷、金头虎等早已赶到,钱大爷举刀便剁,金头虎是好坏人,一伸手将钱大爷拉住,说道:“钱大爷你先别忙,有什么事咱先回店慢慢地商量。”秦二爷仔细一看,被获遭擒的这位正是千里追风小侠客刘云。秦二爷急忙过去将钱士忠拉住,问道:“钱大哥,这是什么事?这几位少年是谁?你先给我介绍介绍,有什么事咱先回去再说。”钱大爷遂对小弟兄四位,给秦格良秦二爷一指引,秦二爷闻听说道:“原来俱都是一家人。
现在你弟妹得了时令病啦,还是很重,我这是到榆林镇请先生去,咱们大家一同回榆林镇吧。”此时黄三太、杨香五早将小侠客刘云绳缚二背,刘云是一语全无,身上的兵刃也叫黄三太给搜出去啦,心中这个窝心,要多么难受有多么难受,只好跟随众人回归店房。众人翻回榆林镇福盛店,进了屋中,钱大爷、秦二爷先落了座,然后这一伙小英雄也俱都落座。秦二爷对钱大爷道:
“我可不是托故,我在路上就说啦,你弟媳妇得了时令病啦,我来榆林镇请先生来啦,可千万不许责打刘云,有么事等我回来,咱们大家商议,此时简直是把我糊涂死啦。提起这位先生是咱们至亲,也不是外人,我先到他家里,将先生请了,好在不是外人,叫他自己到秦家峪给你弟妇看病,我急去快来。可有一宗,我走后你要打刘云一下,咱们哥俩三四十年交情就算完啦。”秦二爷又对黄三太说道:“黄贤侄千万解劝你钱大爷,别责打刘云。
你钱大爷脾气不好,前几天将刘云几乎打死,若不是我赶到,刘云现在也出不来,皆因为我赶到啦,将刘云释放,要不然还出不了这场事呢。”黄三太说道:“你就赶紧请先生去吧,这儿的事情,全都交给我啦,并没有什么大事。你看看炕上躺着的那位萧银龙,是萧三侠的少爷,皆因为刘贤弟误听小人之言,用药喂毒将银龙打伤,我们将钱大爷请到,已经治好啦。拿刘贤弟也不是为别的事,为的是明白了过去的事情,不叫刘贤弟听信小人之言,身入匪徒,绝没有别的事。你请放宽心,如果要打刘云贤弟一下,惟我是问。”秦二爷闻听黄三太之言,这才放心,说道:
“贤侄们都是少年的豪杰,前途不可限量,千万不可为仇作对,要互相倚重。我可不能再耽误工夫啦,我要走了。”钱大爷说道:
“你不要絮叨啦,一会就天亮,病人也耽误啦,我绝不打他就是了。”秦二爷这才站起身形,钱大爷与一干小英雄出来相送。金头虎可没送出去,他看着刘云呢。
众人将秦二爷送出门外,众星捧月的样子,将老英雄陪到屋中,老英雄落座,口中叫道:“刘云!你为何用药喂毒蒺藜伤了你萧三叔之子?你快从实说来!你要说半句虚言,我便将你双腿砸折,养你残废。”刘云到了此时,也知道不能隐瞒啦,遂叫道:
“父亲,你老人家先将我放开,有话我慢慢的跟你老人家回禀,我决不能跑。”贾明说道:“不能放你,你要是跑了,小老鼠也不能拿啦。你多受点委屈,先捆一会吧。”刘云同着他的义父是干生气,不能发作,要是一发作,是自给自己苦子吃。黄三太说道:“贾明贤弟不要如此,昨天是仇敌,今天便是一家人,刘云贤弟既是钱大爷的义子,既与你我弟兄是一样的交情,钱大爷与我之恩师情同骨肉,联盟弟兄,四大镖头的交情,无有一人不知道的。刘贤弟昨天听的是片面之词,今天咱们大家将话都说明白了,是非曲直,自然明了。”语毕,黄三太过去亲解其缚,叫道:
“刘贤弟,并不是愚兄本意捆绑贤弟,恐怕贤弟再要走了,与贼为友,助纣为虐,一旦犯了官司,身败名裂,误了前途。望贤弟当着钱大爷,将福云居构隙之事,及药喂毒蒺藜伤银龙之举,究系何人指使,一一的说明。贤弟若能勇于改过,这正是贤弟出头露面的好机会。”钱大爷接言说道:“刘云,你若听你三哥之话,后来必能得好结果,否则必至身入匪窟,难免项上餮刀。与君子交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与小人交,如入鲍鱼之肆,久而必闻其臭。你黄三哥是年少的英雄,身入正途,与你胜三大爷习学行侠作义,保镖为生,虽然佩着血布衫的买卖,只要心地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从古来忠臣孝子,气节之士,没有一位不寿终正寝的,或有直谏招祸、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士,亦必流芳千古,名垂千秋。死或轻于鸿毛,死或重于泰山,做臭贼的死了,叫人家骂贼父贼母贼子贼妻。我将你教的文武全才,你一点好都没学,老夫一片心愿,真白白的牺牲了,刘云你何以对老夫?”钱大爷语毕,泪如雨下。刘云亦大哭,遂说道:“孩儿罪该万死,对不起父亲养育之恩。孩儿用药喂毒蒺藜误伤银龙,幸亏天伦给银龙治好,若不然孩儿万死不足以偿。误杀好人之罪,此事并非是出于孩儿本心,皆因为有一个秦尤,他住在孩儿之店。”钱大爷说道:“你也有了买卖了?”萧银龙说道:“叔父不要问他别的,教他快说秦尤之事要紧。”钱大爷说道:“秦尤怎样?”
刘云说道:“秦尤住在孩儿店内,吃饭住店不给钱,孩儿跟他动手,将他兜了一个筋头,他爬起来,便与孩儿说了些场面的话。
后来论起来都是联盟弟兄,孩儿便问他因何至此,他说想当初胜三大爷镖伤他父,现在要陷害他,并要将南七省绿林道一网打尽。孩儿一时愤火中烧,对秦尤说了几句大话:镖行不来便罢,如果来了,必要与绿林道报仇雪恨。偏巧黄三哥等到福云居打尖,秦尤暗中看见,孩儿遂骂镖行之人,与贾明动手。”刘云将与秦尤相遇,并将秦尤所说的瞎话俱都说完,跪在就地,叫道:
“父亲饶恕孩儿这一次,孩儿从此弃暗投明,帮助黄三哥捉拿秦尤,然后在镖行混碗饭吃,与胜三大爷学行侠作义之事。”老英雄一听刘云说出此话,喜笑颜开,说道:“我儿若能如此,将来必有长进,为父心愿已足。皆因汝年纪尚幼,若不然为父早将你荐到镖行。今日与你黄三哥等邂逅之遇,也是天假其便。你若能帮助你黄三哥众人将秦尤捉住,打银龙之事,既往不咎;如将秦尤放跑,必不能轻饶。”刘云说道:“孩儿谨遵父命。”萧银龙说道:“钱叔父,若救小侄男等,请你帮助划策。”萧银龙话未说完,老英雄摆手说道:“贤侄是明白人,愚叔有几句肺腑之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