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姓什名谁?家住哪里?”三爷说道:“家住浙江绍兴村,山阴县结义村,姓黄名三太。”焦公子问道:“以何为生?”黄三太说:“保镖为业。”台下萧银龙、杨香五等一怔。报完了名姓,二人插拳动手,挨帮挤靠,短打长拳,动者如风,站者似钉,他二人兔起鹄落战在了一处,拳脚的声音叭叭乱响。工夫一大,黄三太的身体笨,焦公子身体灵便。黄三太是血气足,焦公子乃是酒色之徒,身子虚弱,二人动手,浑身一用力量,此时焦公子的汗珠向下一滴,黄三太也见了汗啦,黄三太因面有油粉,未敢擦汗。正在棋逢对手,高低不分,台下贺照雄、杨香五等提心吊胆之际,忽听东台口人声呐喊:“众位请看啊!要饭的会飞呀!”就见由擂台下一纵身,一丈五来往,越栏杆而过,纵上来一人:四尺来往的身材,身穿一件蓝破夹袄,足下窄帮鞋,袜色亚赛地皮,瘦小枯干,短头发有一寸多长,长头发挽了个髻儿,黄脸膛,满脸的油泥,黄胡须不多,七长八短,手中拿着一条打狗的枣木条,看其相貌亚赛个病夫,恰如乞丐,将枣木条放在台口栏杆内。此时焦公子正与黄三太打在难解难分之处,此乞丐由东向西,一递右手,一龙分二虎,面向南对三太说道:“方才我听说您是保镖的?保镖的有饭吃,您让给我吃碗饭吧。我若在府里或县里当了一份小伙计,我就有了饭啦。”说着话,向黄三太挤鼻子弄眼扭嘴。黄三爷乃是个正直之人,不知何故,不由的就是一怔。萧银龙在擂台底下叫道:“香五哥,你看这不是那位张旺张大叔吗?你看一丈五六,他飘身就上去啦。”杨香五说:“不错,正是他老人家。”萧银龙遂叫道:“黄三哥!快下来吧!”三太下了擂台,矮人转身与焦公子面对面。焦公子说道:“你病的这样,你上的哪一家子擂台?”矮子一疵牙,说道:“大少爷你说错啦,府里明文,县里告示,并没写病夫乞丐不准上擂台。寻茶讨饭太难了,我是饿急啦,我有几招粗笨拳脚,少爷若爱老怜贫,赏给我一个小差事做,我就吃了饱饭啦。现下八月二十四,正是一场白露一场霜,如若讨饭吃,天气一凉,岂不冻饿而死?”焦公子说道:“今打人莫善手,你可要小心。”矮人说:“我活得不耐烦啦。”随手将破衣前后襟向上一掖,焦振芳抡拳便打,矮子闪身一纵,头发都要擦着上边的擂台顶。和尚站起身躯,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哪位也没有这个讨饭的高明。”矮子眼似电光,股似弯弓,走似蛇行,快如鸟飞,真有猫蹿狗闪、兔滚鹰翻之妙。二三十个照面,下边一脚,上边软肋一拳,焦公子栽倒擂台的台板上。矮人一乐,说:“就是这个能为?我还讨我的饭吧,我不当差啦。”矮爷方要下擂台,和尚站起身躯说道:“阿弥陀佛,且慢。你这样高明的武学,你焉能是乞丐?你是巧扮私行。你瞒不过我去。”矮子一乐,遂说道:“你是和尚,就是老道,我也敢跟你比赛。”和尚将蓝布僧袍一闪,二人这才插拳动手。和尚乃是十三太保的横练,拳似流星,脚似钢钻。张旺张爷缩小绵软巧。
向高处一纵,二人都是头快擦了顶棚;向下一落,并无声音。真是拳脚要准,发招要稳,旋转如风,动手多时,未分胜败。工夫一大,张旺由东向西,和尚由西向东,掌院僧法蓝右手运用铁沙掌、重手法,矮身形向张旺背后打来。说时迟,那时快,张旺觉着背后生风,闪躲不及。别看张爷瘦小枯干,乃是一位练家子,要换别位,这一掌骨断筋折。张旺向前走了三步,趴伏在台板之上,只觉筋骨皮肉疼痛,五腑六脏都翻了个,嗓子眼一发甜,鲜血顺着口角直流。黄三太等众英雄擦拳磨掌,着急愤恨。金头虎说:“亮家伙!”黄三太说:“干什么?”金头虎说:“杀镇擂的。”
黄三太说:“你这叫废话。”正在此时,就听台下一声呐喊:“好大胆的出家僧人!敢用重手法,下绝招打人。飞天玉虎蒋伯芳来也!”蒋五爷纵上擂台,与棍打焦公子,抢去白龙驹,乃是一样打扮。王七与众教师向台下就跑,说道:“师傅,这就是打焦公子的正凶。”连焦公子也向下跑,台上只剩和尚与张旺、蒋五爷三人。萧银龙、黄三太等一看,五爷上了擂台,萧银龙说:“乘此时咱们上去人,将张爷救下来吧。”濮德勇与金头虎、杨香五三人上了擂台,濮德勇背着,金头虎开路,杨香五断后,将张爷背下擂台。
蒋伯芳与张旺从哪里来的呢?一张嘴难说两下话。胜三爷与欧阳大义士由孟家寨一同起身奔杭州,蛮子说:“三哥,您带着宝刃吧。”胜三爷说:“我有刀,还是贤弟暂且佩带。到了杭州,找着道兄,物归原主。”胜爷到处是恭而敬之,蛮子走到何处都是玩笑,每逢走到村庄镇店,必有一圈人在后头跟着喊:“看汉奸!看汉奸!”胜爷一看这宗光景,蛮子不好好走道儿,净与百姓们在道上玩笑,胜爷说道:“贤弟,咱哥俩实在走不到一块啦,咱们到杭州见面吧。你带着宝剑到杭州,找着道兄物归本主,然后再找恶道七星真人。咱们哥俩杭州府见。”胜爷在路上与蛮子分手。这一日来到杭州,在饭铺中喝茶吃饭,听见吃饭喝酒之人说闲话。那就有人说:“这个事越闹越大。八月庙上,知府的公子抢秀才之妻,那时看热闹的真是人山人海,谁也不敢管。从酒楼上跳下一伙人来,要看相貌就完啦,雷公嘴,狗蝇眼,罗圈腿,有一位瘦小枯干,有位俊俏人物,有位黄白脸膛,将焦公子的家人教师都打啦,救了苏秀才之妻。”胜爷一听,正是黄三太等。又听一人说道:“这六个人惹下祸啦,后来又来了一个使棍的。焦公子正与梳冲天杵的打的分不开啦,这位使棍的来了事,焦公子不听,后来二人说僵了,他们二人也动上手啦,一棍将焦公子打下马来,抢去白龙驹,打的焦公子口吐鲜血。现在一府两县,一体严拿,这几天还没拿着人呢?”胜爷一听,心中暗想:
“又是一场是非,使棍的非是蒋伯芳不可。他们决不敢在城里关厢,我在离城十里八里的地方去寻找他们。”胜爷吃了饭,溜达着到了钱塘堤,走下堤坡,向西北寻找。胜爷出去十余里地,天色已晚,走到一个乡庄子,也没有大店,胜爷进了一家小店,看着西邻有一道小墙并不甚高,店中单有一个西小院,胜爷住了北房单间。伙计将茶沏来放在桌上,转身出去。
胜爷喝着茶,就听马叫之声,声音响亮。胜爷打北房出来,来到西墙头,长身形一看,拴着一匹银鬃白马。心中思想:为何此马乱叫呢?胜爷焉知此马它是恋群,如今单马无伴,它才乱叫。胜爷一看此马雪霜白,胜爷心中暗说:“小店里那里来的这匹好马呢?”看毕,遂转身形进了屋中。伙计又来沏茶,胜爷问道:“这匹马是你们店里的吗?”伙计说道:“这是一位客人的马,客人偶得风寒之疾,住了我们店啦。这匹马生人不敢上前,听说客人是镖行人。”胜爷说道:“是哪个镖局子的?”伙计说道:“是十三省总镖局的。”胜爷闻听一笑,遂说道:“此人二十上下岁吧?”伙计说:“正是。”胜爷捻髯思索:“许是老五,惹下祸跑这里隐着来啦。”胜爷说道:“伙计,你到那院去说,就提有胜英住在北上房啦,问他认的不认的?”伙计出来,胜爷也随着出来。
伙计来到蒋五爷的屋中,跟蒋爷一说,蒋爷立刻出屋来到院外,隔着矮墙一看,正是胜三爷。蒋五爷叫道:“三哥您这院来吧!
我住三间呢,咱们一同吃饭吧。”胜爷这才来在五爷屋中。五爷要了酒菜,胜爷问道:“你棍打焦公子,有其事吗?”蒋五爷说:
“不错。”胜爷又说:“你抢焦公子白龙驹,也有其事吗?”五爷说:“有其事,现在院中拴着的就是。”胜爷道:“五弟将假做真,现在两县一体严拿。”蒋五爷说:“严拿岂能奈我何?”胜爷说:
“不是那样说法。黄三太等落在何处,五弟可知道吗?”五爷说:
“小弟不知。”胜爷说:“五弟你千万别露面,我用完饭出去寻找他等。”胜爷吃完了饭,前去四外庄村寻找六位小弟兄,找了半日,杳无踪迹。一连几天,胜爷在外面看见贴有立擂的告白,胜爷心中明白,立此擂台是为他们的事。胜爷回到店里,可不跟蒋五爷说。二十四日哥俩在屋中吃早饭,伙计爱说话,遂说道:
“客官,您不看打擂的去吗?”五爷问道:“哪里有擂台?”伙计说道:“八月庙东设立一座擂台,今日是头天开擂。”蒋五爷叫道:
“胜三哥,咱们哥儿俩前去看看如何?”胜爷一笑说道:“这是官府的公子焦振芳设立的擂台,就为的是你们爷儿七个所立。”蒋五爷说:“他既为我们爷儿七个立的,我更得去啦。”胜爷说:
“贤弟若去,千万不可性傲。立擂之事,我早就知道,我未肯告诉你,你不去最好。”蒋五爷闻听胜三哥之言,遂说道:“您要不叫我去,就急死小弟了。”胜爷知道不能拦阻,遂说道:“若去可不许携带家伙。”蒋五爷说:“这倒可以。”蒋五爷由腰间取出一块碎银子,叫伙计买了一丈白布,将盘龙棍缠好,放在床下。胜爷叫道:“伙计!此马多加草料喂养,我们十天半月不来,一样给店钱。如有官人前来,若问此马是何人的,你就提南七北六十三省总镖头胜英寄存的,因在西河沿见有人牵着此马售卖,胜英因买马,钱不够用的了,回到城里取银子去了。”蒋五爷带上马连坡草帽,遮蔽着脸面,弟兄二人这才够奔擂台而来。
来到擂台下,一看真是人山人海,此时正是贾明上擂台,胜三爷在蒋五爷背后,一看贾明一脸灰色麻子,戴着一个苇帘的草帽,说话操山东口音。蒋五爷问道:“三哥,这是为何?”胜三爷说:“必是有人划策,乔装改扮。”贾明在擂台上,三十六招罗汉拳已毕,被焦公子踹下了擂台。三太上台,青布短靠,面赛桃花,报名姓与焦公子,插拳动手,未分胜败;张旺上擂,战败焦公子,复又与和尚动手,被和尚用重手法所伤。蒋五爷一看,遂将草帽甩去,就要上擂,胜爷刚一劝解,蒋五爷说:“你还劝我作甚?张旺看看要死于台上了。”蒋五爷遂纵上擂台,杨香五与傻小子贾明见蒋五爷上了擂台,这才将张旺抢下了擂台。胜爷也到了众人的跟前了,胜爷遂叫道:“张贤弟,你怎样?”此时张旺已昏迷不醒,濮德勇将张旺放在地上,这且不表。
单说擂台上和尚一看蒋五爷五官清秀,俊美之甚,年约廿余岁,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你就是蒋伯芳吗?”蒋五爷答道:“不错,正是蒋五爷。”和尚说:“蒋伯芳,你太无王法了,抢绸缎店估衣铺,棍打焦公子,抢去白龙驹,两县一府正在捉你不着,你还敢出头露面?”蒋五爷说:“你不称和尚二字,你是贤愚不分。按说此话跟你交代不着,我们倒不是抢缎店估衣铺的,你们确实是抢了秀才之妻,以官压私,以强压弱。你助纣为虐,你是铜和尚、铁和尚,我若砸不扁你,我不叫蒋伯芳!”五爷抡拳便打,和尚接架相还,两个在擂台上,一来一往,各使平生的学业,一位是金钟罩、铁布衫童子工,一位是踢柏木桩,横推八匹马,和尚软硬的工夫在身,蒋爷是艺精气傲,和尚拳到处泰山粉碎,蒋五爷脚踢处神鬼皆惊,二人战了百十余回合不分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