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过一眼,可家丁头子还是一眼认出了马车中人。
他轻蔑一笑,抬脚便是靠近了几步来,“我当是侯府里的什么人来了呢,原来是我们平阳侯最忠心的狗啊!怎么,今天护家犬不看着侯府,倒是有空来回春堂管我们江湖上的闲事了?”
家丁这话挑衅意味不言而喻,听的连余锦平素最要好的小婢子荷花都是肩膀一颤,只敢偷偷觑着眼睛观察余锦神色。
余锦只沉默着敲打着窗棂,纤长的手指隐隐可见上头的一道陈年旧伤,从食指指腹弯弯曲曲蔓延到虎口位置,瞧着像极了一只蜈蚣攀附着。
她耐心等候着家丁骂骂咧咧完,笑盈盈地卷起帘子来。
余锦那双水汪汪的眼眸微微抬起,本应俏皮可爱的圆眸如今却是透出一股瘆人的寒意,似是千万枝利箭蓄势待发,瞧的那些个家丁都是为之一怔。
“望您明白,我是侯爷明媒正娶的妾室,在侯爷一日不娶正室之日前,我手上握着的是整个平阳侯府的权势……因为论身份,论地位,论今日您所作所为,我要取您的命,合情合理。”余锦话音刚落,手腕微动,几枚树叶便是夹在指间预备直接割断家丁喉咙。
不等余锦出手,不远处便是传来一声,“今日是有什么热闹事,回春堂聚了这么多人的?”
来者一袭素色缟衫,长发束冠,一枝白玉簪子斜插于上,衬的他白皙的脸颊略显苍白。
男子生的一张温柔似水的脸,尤其是那双如月般皎洁明亮的眼眸,只消的他稍稍一瞥,世间万物似乎都会不由自主地朝他奔去似的。
可是偏偏这张脸的主人,衣衫下的双腿软绵无力,只能够坐在轮椅上。
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家丁在看见男子的瞬间,一个个没了声音,只垂首往后退了几步,连眼都是不敢抬一下。
余锦迅速从车上赶至男子身侧,一改方才孤傲姿态,谦恭地弯腰行礼。
莫元白颔首打量了一圈回春堂的模样,那些个家丁在瞧见莫元白神情时,忙不迭一个个出声解释道,说是府上跑了一个叛徒,有人见着躲到了回春堂来,他们才是出此下策找人。
“既然如此,可是找到了你们要找到的人?”莫元白噙着淡淡笑意,并没有要追究今日损失的样子。
可他越是冷静,越是看的旁人胆战心惊。
谁人不知晓,建安城最为可怖的人,并非是那被人戏称混世魔头的太子莫浣渊,而是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前太子,如今的平阳侯莫元白。
原本莫朝的太子并非是莫浣渊的。
莫浣渊本是第二位皇子,而最初的太子,则是皇后所生的嫡子莫元白。
莫元白自幼才华显露,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少年。几乎一时间所有人都称赞他将是莫朝的希望。
只可惜在莫元白十岁那一年,宫中突生大火。这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烧毁了半壁六宫。烧死了长皇后,也烧毁了莫元白一双腿。
自此以后流言蜚语不断,大多是诋毁莫元白,质疑他的。
皇上最终亦是撑不住压力,拣了个理由罢了残废太子,提了二皇子莫浣渊作为新一任太子。
自此以后民间便是流传着一说辞,宁可招惹满面怒火的太子,也是不可以招惹笑容满面的平阳侯。
余锦用余光观察着莫元白的一举一动,却是瞧见他对着为首的家丁招了招手。
前世回春堂一事余锦不曾插手,后来听闻当日在回春堂闹事的家丁统统一夜中毒惨死,三皇子气不过,亦是在几日后将回春堂放火烧毁。
虽说后来三皇子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是侯府苦心经营十年的回春堂也毁于一旦。
里头的奇珍药草,还有数不清的医术统统化为灰烬。
彼时余锦并未将这间小小药铺放在心上,直到后来才明白,这间药铺倘若能够归她所有,她足以凭借这间铺子离开建安。
家丁颤颤走至莫元白身侧,几步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不等莫元白开口说些什么,便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侯爷恕罪!小的们还不曾找到叛徒!”
莫元白不曾再多言,指甲敲打着轮椅,半晌才开口问道,“锦儿,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呢?”
余锦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毕竟这些人是三皇子府上的,倘若处理的不好,三皇子那边必然是不好交代。
可是如果就此放过他们,建安城权贵只会看低侯府。
莫元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亲自插手。
余锦了然于胸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家丁时,周寒意逼的他们竟是转身便想要逃离。
厉风飕飕刮过他们耳畔,躲闪及时的被刮破脸颊,那些个手脚不灵活的,有的被割掉耳朵,有的更是半边脸颊被刺的鲜血淋漓,瞧的荷花最先忍不住,捂住腹部干呕不止。
“这是你们打伤回春堂的人的代价,你们每个人受的伤,一一皆可对上。”余锦不等那一干家丁从伤痛中回过神来,便是撕下一角衣袖,指尖沾血大致写下今日回春堂损失。
她方才一直在留意于回春堂损失一事,为的便是向三皇子讨还。
不单单是讨还,更是要借这个机会从莫元白得到一次讨赏的机会。
她要得到回春堂,这是离开侯府的最短的一条路。
余锦冷眼觑向那些个在地上痛苦打滚的家丁,厉声说道,“回春堂今日被损失尽数在此,你们于此处为非作歹,就让你们的主子来给你们擦屁股罢!”
建安城内近日流传着一说辞。
说是平阳侯府里二夫人余锦,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平日虽说总是冷着一张脸,可为人处事倒也算是个温和的主,鲜少主动动手见血。
结果仅仅今日一天,她便是见血了两次。
旁说百姓们听着心惊,就连荷花在回程的路上都是忍不住哑着嗓子问了句,“夫人,你可是今日心情不大好的?若是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同我说说,这样心情说不准会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