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云意识到自己担心的方向跑偏了,在顾孟慧可能吸毒之前,她染病的可能性才会更大。
一个千篇一律的晚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好像做了个很抑郁的梦,四肢被压迫着动弹不得。
就这么挣扎着醒过来,额角出了细细密密一层薄汗,还没来得及得空喘口气就发现不对劲来,他的确四肢动弹不得,手在被子里抽半天没抽出来,这么想着眼皮就掀开了,撞进了床头的一抹阴影。
顾孟慧是绝做不出半夜在他床头守着敲他睡颜这种温情事的,所以沈亦云点漆的瞳仁里印出顾孟慧来还有些惊吓,“妈?”
顾孟慧听见声音抬头来看他,“醒了?”
沈亦云感觉到灭顶的绝望。
大概从那个时候起,沈亦云就不再渴望起她的爱,真正对她心死。他不知道顾孟慧是否守在黄钰的床旁看他安睡,但他相信她绝不会对黄钰做起这种事儿来。
当被子掀开有阵凉意钻进来时,他攥住了顾孟慧那只出出作乱的手。
顾孟慧女妖似的疯笑,“你这样抓着我的手做什么?”
她挣不开他的手也无所谓,但下一秒她就被掀下来,摔在一边,听见她儿子声音冷到极致,“发什么疯。”
她陷在留有余温的床铺里疯笑着。
倘若她抬头看一看这个站在月光下的男孩她大概就不会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儿来。
他是怎样的失望。
逐渐的,沈亦云的眼里什么情绪都消散了,淡漠的看她的一举一动。
他把门给她踢上,隔着扇门朝她吼,“顾孟慧,做个人。”
而后他很久没回家。
也没去上课。
去公园睡长椅,去睡桥洞喂蚊子,后来他突然想去火车站。
那时候火车站治安不佳,流浪的,无家可归的可怜人睡满了火车站冰冷的地下室。
沈亦云淡漠极了,看着地上匍匐喘息的人没有半分感同身受,反而生出几分蔑视来——他和这些些人并无不同,他同样唾弃这样的自己。
睡这儿?
哪有卧轨舒服。
轨道是温床,是归宿。
他把手上所剩无几的钱凑起来买了张车票,站在站台的黄线内往光秃秃的铁轨上瞧,像是有什么巨大的吸力一般一步步往黄线里走。
肩膀被人扣住,“诶,小孩,危险。”
是个路人。
那人见他魔怔似的在生命线上试探吓了一跳就来拦他,他此刻手里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磕在了少年锁骨上,铁定是青了。
沈亦云听着眼眶发红,低着头不想让对方瞧见他一身脏污的样子,低声说,“谢谢你。”
车票是去往A市的,但他把手里的票撕的碎的像夏天的星空,头也不回的走出火车站。
他不想去找黄钰。
闷声不吭回家。
因为那个来自路人的温暖,他把手贴在心脏的位置和自己说,活着。
顾孟慧依旧笑的疯疯癫癫,“我还以为你死外边了呢。”
他无视了这句话,因为那一点点的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他选择原谅顾孟慧。
他蹲在女人的床头小声问他,“我们家钱是怎么来的?”
顾孟慧一怔,然后嘴角的笑更加肆意,“你觉得呢。”
他低声说,“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可以出去找工作。我能给你钱。”
顾孟慧因他话愣怔住,茫然看着面前这个脏兮兮的男孩,她到没注意过,他什么时候这么高了?
下意识的,她应声,“好。”
然后她看见一个璀璨的笑来。
她心中一软,第一次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后来顾孟慧洗掉了她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妆容,把里外收拾成干净的样子。有时会和他一起坐着看会电视,那段时光对沈亦云来说无比绵延柔软,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当是神的眷顾。
好景不长。
或者说,死性不改。
有天放学回来他再次看到楼下那个男人正扯着顾孟慧的头发。
他手上拎着的凉透了的晚饭被他扔出去打在男人的后背上撒了一床,画面恶心透了。
沈亦云红着眼眶扑上去拽他,“操你妈,我杀了你。”
他这点动静跟挠痒似的,十几岁光长个子不长肉的小男孩长期营养不良,手一提就把他拽上来。男人动作不停,掐着他的脖子迫使他趴下来。
什么是绝望?
是耳边的声音?是眼前的画面?
……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和顾孟慧说了什么,但是第二天开始一切又都回去了,他小心翼翼累死累活做的那些努力最后像一场大梦一样。
顾孟慧放弃了,他也放弃了。无数次的在脑中一遍一遍想黄钰那句话——不和她住了,我给你找房子。魔怔了一样,他真的想搬出去了。
每次在键盘上拨号都带着决心,但只够输全那个人的号码,他连拨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他开始想要逃避,躲在巷子里抽烟,一直到天黑了有人来,一群人。
那天晚上他断了两根肋骨救了一个小孩儿。
再然后他又在医院借着黄钰的关系住了三个月,很多人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但沈亦云很喜欢,让人安心的干净的味道。
楚幼本身没多大事,就身子骨虚,等烧退了也就出院了,听说黄钰给他租了间铺子,就在附近不远处,取了个充满希望的名字。
黄钰搬把椅子坐在他床前,这次不啃苹果了剥橘子,修长手指给橘子去皮,“我和你谈谈。”
“谈。”
黄钰没忙着说话,慢条斯理的把橘子衣撕去,然后撕了一片橘子胡乱塞进他嘴里,看他半天没动静就皱起眉来,“嚼,会不会?”
橘子很酸。
他漫不经心的问了他几个问题,关于顾孟慧,也有成绩,最后他站起来还没来得及下结论就被喊进了手术室。
沈亦云心里烙下了挺沉的失落。
他出院的时候黄钰和他回了家吃饭,他给了他一部手机,也给邻居留了号码然后驱车走了。
这个地方太脏了,每一寸沈亦云沾都不想沾。所以等他终于攒够了钱从这里搬出去时他欣喜若狂,好像沙漠里的人终于见到了绿洲。
……
沈亦云挑了些轻松点的语气来讲,讲到后来没了声儿,然后牵着我的手往上带,贴在他胸口的位置轻声和我说,“许七味,我疼。”
五脏六腑都疼,疼的蜷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