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7点了，外面早就黑灯瞎火。
许七味料事如神，家长会一结束林前果然叫住他们，扔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们先别走。”
她身边还围着一圈热切询问成绩状况的家长，眼看一时半会走不了，许七味也泄了气，塌腰伏在桌上。“你知不知道她找你什么事儿啊？”
沈亦云哪知道，他站了也快两个小时，随手扯了张椅子坐在她身边。
她嘟嘟囔囔，“我好饿……”
声音也越来越有气无力，“我下了班还没来的及吃饭……”
小狐狸神情恹恹。
想到她受人之托来去匆忙，沈亦云问，“酸辣汤，豆腐花，鸡蛋饼，烤红薯，烤玉米吃不吃？”
他不知道她爱吃什么，就把楼下校门口常卖的都给她挨个报了一遍。
许七味眼前一亮，“吃！烤红薯吧，季节限定品。”
她有好几年没吃过这些校园小吃，想想嘴角一弯，不吝夸赞“亏你还是个人。”
“……”
沈亦云神情微妙，披了件外套就下楼给她买红薯。
她百无聊赖，就听林前和家长聊天——
女士南方人，话尾都有点上翘“林老师啊，我们大兆平时在学校里怎么样啊？”
林前看看紫菜头，避害趋利道“挺乖的，就是作业不好好写。”
几分假几分真，一颗糖一巴掌。老师和家长之间已经开始太极式迂回。
赵大兆漫不经心听着，伸手拽了下第一排女生的马尾，招对方瞪眼，就嬉皮笑脸傻乐。
…
少年腿长，来回才用五分钟。
赶回来时正听见林前在问许七味，“你是沈亦云的哪位亲属啊？”
总不能说是上司的弟弟，关系远了去了。许七味正要说姐姐，也不知道眼前女老师能不能信。她正犹豫权衡，身后凉悠悠的声音落下来阻断她思路，“嫂子。”
嫂子？和黄钰扯上点这样的关系，还真说不准是谁吃亏。
沈亦云从教室后门走进来，外面风大，额前碎发凌乱。
他本身也没过脑子，反正是撒谎，你还管内容吗？看见许七味发怔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愉快。——他不能总在她手里栽跟头。
林前一怔，她算有从教经验的老师，但还是头一次遇见嫂子来开家长会的。想起沈亦云的家庭状况又觉得没什么奇怪，于是笑说，“难怪这么年轻。”
年轻的她都觉得像是花钱雇来的。
沈亦云把手里热乎的塑料袋递给了许七味低声嘱咐了句小心烫，然后回答林前，“我哥出差了，所以我也没想到今天我嫂子下了班还会赶来。”
谎话里有一半的真相才更可信。
他这会倒不心虚了。许七味睨了他一眼，低头用勺子舀了口红薯，舌尖甜的发腻。
在老师面前吃东西多少有点不礼貌，她仅仅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抽了张纸在红唇上擦了擦，学着刚刚赵大兆妈妈的语气说道“老师，我们家这个情况您也知道。”
“他父母没有办法管他，现在他也高一了，我和他哥哥肯定得为他未来着想，希望他高考能考好些，只能麻烦老师您多费些心。”
她在这儿谦恭地把林前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林前只得连声说“应该的应该的，身为老师我肯定要对我的学生负责。”
这两人谁也不清楚沈亦云家庭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按照自己以为的那样在当事人面前聊起来居然也没什么破绽。
沈亦云就安安静静站旁边等他们客套完。
林前还问许七味要了号码，“我平时联系他父母不方便，有时候他哥哥也不一定能接到电话，你留个电话也更方便一点。”
联系父母不方便，联系嫂子就方便？许七味担心眼前女老师疯狂起来现场就拨号也没敢乱写，真一笔一划把自己号码写在林前递过来的本子上。
杨婉秋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父母老实，见林前身边总有家长也一直没上前打扰，等到最后才去询问。
她听了许七味和林前的对话，是嫂子吗？看长相甚至像没毕业的学生，妆容也淡，眼晕里一抹浅红，整个人又干净又灵气。这不是学生气是什么？
她是见过许七味的，她匆匆敲门时杨婉秋就认出来了，是那天病房里的女医生。这时候忽然想起哪里不对来，哪有医生亲自扎针的？转而又想起沈亦云和她之间的谈话相处，熟悉又有疏远，是嫂子的话，这种略有矛盾的相处氛围就对了。
胡思乱想中，杨婉秋居然真的相信了沈亦云有个嫂子，还是个医生。
许七味手里的红薯不怎么热了，她拎着袋子慢吞吞跟在沈亦云后面下楼，随口问，“你真没早恋？我还以为小林老师是想找我谈谈关于你早恋的事儿呢。”
小孩儿腿长，放慢了速度也总比她快一些。听见这话轻嗤，侧了侧身看她，“我早恋她找你聊什么？让你跟我谈？”
“……”她被他乱七八糟的逻辑哽住了。
三中过条马路是D市医科大，许七味大学就在这儿上，对附近饭店轻车驾熟，请小孩儿吃了餐饭就把人塞上出租车。
忙完回去已经9点，给黄钰发消息：任务完成。配了个经典黄豆表情，/可爱。脸上浮起来两朵小红云，心情不错。
她又详细说了一遍林前的话——老师说要多背单词，说他很乖，说要多给高中学生一点耐心。
黄钰没回复她，在和顾孟慧通电话。打了很长一段时间，沈亦云回来时顾孟慧仍举着手机在阳台上来回转悠，脸上带着点温柔的笑意。
不知道在聊什么，但是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在和谁打电话。
她声带早就坏了，抽烟喝酒发疯，原先一副好嗓子早就如淘过沙般又粗又低，即便她竭力想讨好对方，这声音依旧让人不适。
他看不惯她的样子，醉态的，怨毒的，以及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讨好另一个人的样子，不自觉还会露出点羞怯和紧张。
于是他只是视线略一停顿，随即就转身钻进房间里上了锁。
月光下说说笑笑的女人甚至没注意到他已经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