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均逸从鼻子里哼出口气,竟然像是笑了下,他向椅背深靠,十指交叉,瞧着屈至远的眼光充满了某种深意,“原来如此,是家里养了只小猫啊!”
屈至远嘴角有点僵,抖了两下;谷均逸挑了挑眉,真的笑了,“看来,你是还没给小猫戴上项圈,好吧,快回去陪你的小猫吧!那种小动物稍不注意可是会溜走的。”
“这是总裁的经验之谈吗?那么我就受教了。”屈至远见一边沙发上的那两个男人,也都好奇地伸长了脖子,他不禁感叹,难道对别人隐私感兴趣是不分性别和身分的吗?
反正今天也早退成功,他唯恐谷均逸再突然想到什么事,快速地离开了那间可怕的屋子,重新钻进电梯里。
在电梯里,他有些着急地看了眼表,刚才浪费了太多时间,他都要迟到了,不知道廖丹晴一个人能不能顺利找到那座公园、不知道她会不会已经等急了?
失忆的人如果看到自己曾经熟悉的景色,就有可能会想起些什么,而那一点点事情,就极有可能成为一条线,慢慢地将其他事拉出、带出;正是由于这点,廖丹晴总是不愿意在家里待着,她想一个人出去到处转转,可他又不放心。
屈至远只能像这样硬挤出时间,好多点时间陪着她;今天他们约好要去靠近市郊的公园,廖丹晴坚持自己坐车去,他百般担心,就怕她走错路或是被人骗了。
其实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等他到公园大门前,廖丹晴已经在那了。
“抱歉,等很久了吗?”他跑过去。
“是啊,等了足足五分钟。”廖丹晴看上去很高兴地迎向他,“所以做为惩罚,要请我吃这里的烤薄饼喔,这里的薄饼上有一厚薄薄的焦糖,是每来必吃的特色呢!”
“薄饼?好啊。”屈至远答应着,脸怱地一僵,扭头看廖丹晴,“你怎么知道这里的薄饼好吃?难道……”
瞧他那么严肃,还当是什么事呢!廖丹晴抿起了嘴,笑他:“我在网路上查的呀,除了薄饼还要划船,这公园可是划船的圣地呢!今天天气又好,来这真是来对了!”
他松了口气,“你是在网路上查好了,才决定要来这里的啊?”
来这公园是廖丹晴的提议,本来她是打算去别处的,可听说他要一起,就临时改变主意来这里了,原本他还特别去网上查了这里的资料,看来这次要她当导游了。
这么想来,只要他说有空、可以陪她出来时,她挑的好像都是些可以游玩的地方?
“你瞪着地上看什么啊!还能看出财宝不成?”廖丹晴嫌他走得慢,又走了回来,挽住他的手,干脆拖着他走,“快点啦,我们去租船!”她显然兴致高昂。
屈至远被她架着胳膊,只能由着她决定速度,笨拙地跟着她的脚步。
公园里只有零零落落几对情侣,偶尔与他们擦肩而过,这里不是游乐场,地点又比较偏,非公休日时没有多少人来。
石子路的两旁种满各样的树,此时已近冬,树木显得颓靡萧索,就连秋天的落叶,也被工作人员清理干净,此时没剩下什么,只有几片枯黄跟着风从他们脚边刮过。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好,阳光照在身上还是暖洋洋的,照在树上,也给这片有些寂寥的景色加了不少的生气;屈至远瞥见廖丹晴的侧脸,她的脸颊也因阳光显得细白通透,看上去气色很好,游玩的劲头十足。
最近每次和她见面,她都是一副快活开朗的样子,这本来应该是好事,可他总是隐约觉得哪里怪怪的,要说的话,就是她突然间没了所有烦恼的样子,让他无法适应。
对于那一夜他过份的行为,之后她竟然只字不提,她要是问起的话,他根本无法替自己解释什么,连他都认为自己没有被原谅的余地;他嘴上说着她可以依赖自己,在她真的依赖自己时又背叛了她的信任。
他一心想对她好,可又害怕对她好,种种的矛盾加在一起,几乎让他没脸再见她,似是在给他台阶下一样,对那件事,廖丹晴竟然也“失忆”了,如果这种失忆是她的一种体贴,那么他必须承认,他真的觉得轻松了很多。
可她为什么好像比之前更加依赖他呢?像是她用手自然地挽着他、自然地拿他逗趣开心,这在之前都是不能想像的事。
她一直觉得他的帮助是一种恩惠,时时不忘把感谢挂在嘴上,而这些最近也完全没听她说起过,这一夜之间,她倒好像真的变成了那个他曾经熟悉的“妹妹”;她都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他还是看不透她一点点的心思。如果她的心也像那些帐目上的串串数字,那他面对她时,也能多点自信了吧?
屈至远划动着船浆,平静的湖面留下一条细细的水线,逐渐扩大;廖丹晴正坐在他对面,仰头望着天,而他则在望着她。
“鸟!”廖丹晴指着天上,说。
屈至远跟着抬头,哪里是什么鸟啊,只是几只麻雀停在枯树枝上罢了。
“见到麻雀也新鲜啊?”他觉得好笑。
“麻雀也是鸟啊!”廖丹晴气他破坏气氛,“有湖、有船、有树,当然也要有鸟才对,不要破坏画面嘛!”
“好吧,麻雀也是鸟,你对鸟的执着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廖丹晴纳闷地皱起眉来,屈至远解释道:“以前我去你家时,时常教你功课的,可你就是听不进去,不是打瞌睡、就是趴在窗户边上看天空,我问你在看什么,你就说在看有没有鸟飞过去。”
“那只是你教课太无聊了而已吧……”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这他倒不否认,他们所谓的上课到最后都变成了闲聊,“我就问你,既然那么喜欢鸟,为什么不养一只呢?你说,鸟被关起来就没意思了,你不是喜欢鸟,是喜欢看鸟在飞而已。”他说着,那眼光望着树梢上的几只麻雀,好像就看到了十几岁时的她,趴在窗户边上,对着外面的蓝天发牢骚。
廖丹晴心中揪痛,不明白自己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是因为他正在想着自己,而且好像很快乐的样子吗?还是因为他在想着的是自己,却好像跟她毫无开系的原因?她也很想知道啊,那个他眼中正趴在窗边的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廖丹晴突然间从船上站了起来,这个危险的动作让船身一个剧烈的晃动,晃得屈至远什么心思都没了,心都被她提了起来。
“丹晴,快坐下,这样多危险!”他忙先稳住船。
廖丹晴却不接受他的好意,反倒得意地在原地跳了两下,她看到屈至远的脸都白了,不禁高兴起来,她这样,他会不会觉得很幼稚啊?
“既然都来这了,光划船多无聊。”她说。
来这不就是为了划船的吗,不然在湖面土还能做什么?屈至远完全搞不懂她的意思,只知道她没玩够的样子,于是他把船浆递了过去,问她:“你要划划看吗?很累人的。”
才不要勒!廖丹晴看都不看那船浆,倒是扭头看了看水面,问了屈至远一句很吓人的话:“你说,我会游泳吗?”
“游泳?不知道。”他只是去过她家而已,又没跟她游过泳,“丹晴,你先坐下。”
廖丹晴对他得意地笑了下,“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啊!”说过后,她真的噗通一声,跳到湖里去了。
屈至远的头皮都吓得麻掉了,他翻身就要下湖,只见廖丹晴马上又浮出了一颗头在外面,水里多冷啊,她还笑呵呵地不知在高兴些什么。
“原来我会游泳啊!”她声音抖着:“不过这水也太冷了吧……”
“你啊……”他明明可以从船上将她捞上来,也许那样还比较快一点,可屈至远叹了口气,一翻身也跳进了湖里。
她在闹什么脾气啊,还是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最近她的任性,常常弄得他不知所措。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上了岸,马上就被守湖的工作人员叫去了租船处旁边的小木屋里。
他们两个并肩站在暖炉旁,身上湿漉漉的,一声不吭,听着管理员的训斥。
“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找刺激也该掂量下轻重吧?你们知不知道那样做有多危险?万一腿抽筋,就算是奥运金牌选手又怎样?照样动不了!”管理员被他们吓得不轻,也气得不轻,一样的话已经重复了五次,“你们要是真想死就去跳海好了!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是怎样,难道吵个架就往湖里跳吗?电视看多了学人家殉情啊?”
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廖丹晴偷偷看了眼屈至远,她想,他长这么大,怕是还没被人这样训斥过吧?不过看他那诚恳的样子,好像真的在反省。
“我们感情好得很,没有在吵架啦!”廖丹晴还想着要去别处转,只能插话:“再说我不是已经选了比较浅的地方吗?殉情什么的,不会啦……”
“你还敢说!难道等你真的想死时,就来我这跳比较深的地方吗?”
“都说了不是那样啦……”
“那是哪样!”守湖人哪肯放过她,继续又重复起第六遍同样的训斥。
廖丹晴拉了拉旁边屈至远的袖子,对方转过头来,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那眼神透露出的意思,是让她这个“共犯”也老实点;可她才不听那套,当他转过头来时,她就踮起脚尖,拉过他的衣领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然后,她拉着屈至远那僵硬的胳膊跟管理员说:“你看,我们感情不是很好吗?这次就饶了我们吧!就这样。”她拉着屈至远就跑了出去,后面追出的是管理员的骂声。
他们跑了好远,路人都对他们一身湿纷纷投以好奇目光;停下后,廖丹晴笑弯了腰,“还真的挨骂了啊。”说实话,还挺恐怖的。
“你、你也太乱来了……”屈至远都不知自己指的是她的行为,还是刚才的那个吻,她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就那样若无其事地亲了他呢?
“乱来吗?”廖丹晴又挂在他的胳膊上,“我只是想试着任性一下,没想到还挺好玩的,怎么样,是不是吓到了?”
“只是想任性一下?”他一字一句,怕自己说不清楚一样。
“对啊,想怎样就怎样的感觉还真是好,只是长期这么做下去,心里恐怕受不了,你也会受不了吧?瞧你那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说想怎样就怎样……”
“想游泳就下去游、想亲你就亲,我是觉得挺过瘾的,不过你大概只觉得恐怖吧?”
“亲……丹晴……”他已经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他的不自在就写在脸上,廖丹晴就是想看他这个表情,又露出了成功的笑,“我就是想亲你啊,谁教我喜欢你呢!”
屈至远全身湿漉漉的,心里却相反地,正有把火往上烧;他移不开,又不敢去看她那双太明亮也太清澈的眼。
“我是喜欢你的呀,只是你不相信而已。”她抱紧了他的胳膊,“你不相信我,我只是想稍微报复一下嘛!现在我心里痛快了,就不会再做这种任性的事了。”
她的话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肉,他也不知道痛,只是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并不是不相信她啊!要怎样才能让她明白,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能相信……
只有在这件事上,他帮不了她。
他又在为难了,他像个奴隶似地对她好,却又困扰于她对他所产生的好感,结果又困扰了自己;这个男人,真是给他们两人都出了难题。
但她不想隐瞒自己的感受,廖丹晴想,自己是个太飘怱的人,她对他的喜爱就是此时心中的所有,她不想连这一点也要压抑否认,这是目前唯一能证明她是一个鲜活的人的情感;她承认对他的逗弄是一种快意的报复,但那也是对自己的一个交待。
让他知道了,她也就放心了,能安心去找回那个他所丢失的、重要的廖丹晴了。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吃薄饼吧!”廖丹晴伸了个懒腰,不再提让他为难的话题。
“不行,赶快回车里去,薄饼下次再买给你,今天就到这里了。”屈至远一听她还想逛,哪里可能答应,“你这样,明天不感冒才怪。”
瞧他们两个,都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廖丹晴认命了,“好吧、好吧,为了我们两个明天都不感冒,就先这样吧。”
“改天再来就好了。”他安慰她。
“不要,我可不想再被那老伯认出来。”廖丹晴摇了摇头,问屈至远:“在医院时,你不是说我们会见面完全是出于偶遇吗?下次带我去那个地方好不好?起码那里肯定是我曾经到过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