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贩子与镜里人,还在镜里人的镜里梦境谈天说地的时候。
钟表匠脑子里嗡嗡作响,欲哭无泪。
可恶,卑鄙,他储层在自己梦境空间里的那些三度提纯的进化能量体源呢?是,他在转移意识,确实实力会降到平时的三分之一左右,可是梦境空间的的东西都是绑定巩固的,就是一般的被破碎梦境,也不会对意识底层的储物间有影响。只有一种可能,被自己人,趁火打劫,顺手牵羊了。
果然同伴比对手更危险,朋友比敌人更致命。
钟表匠一边检查损失一边环顾四周,看到被自己统统暂停的一堆人,退到了一边。
他现在是楚胜己的样子,浓眉大眼,阳光帅气,包括现在不怀好意的奸笑,也显得坦坦荡荡,光明磊落:“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我觉得你的家底一定比我厚。”
他拔了一下肩膀上停着的报时鸟。这木头鸽子状的小鸟,扑棱扑棱的飞起来,绕着这整个云笺小楼一圈又一圈的飞,以小小的身子在空中画出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圈。
然后,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虽然现在变年轻了,但是本质上依旧是老头子,居然用一种火影中毒患者的姿势,半低着身子,把双手背在背后,噌噌的跑出了云笺小楼。
当然也许是因为他暂停了时间,反正没人看,就放飞自我了。
他走到这片区域的边界,本来云笺小楼是有出口通道的,可是通道楼梯都跟座椅一样,变成满天飞的卡纸了。
他走到边界,看着面前黑色的高耸入云的墙,用指尖划出一句话“春秋亭外风雨骤。”然后他就消失了。
他在心里感叹,青衣的密码锁这么多年都不换,有没有有什么区别吗,难怪有些人会把她建在各地各种小楼当免费旅馆用。
他身影再一闪,已经落在夜色正浓的某个城市的角落。商户大都都已经关闭,一些卖夜宵的小铺子也开始准备打烊。
夜已深,可是他好像一时想不起有那个地方他可以去吃一顿安心的晚饭,再安心的睡到天明。
这世界那么多普通到乏味的生物,都有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可以回去安眠,可是梦魇没有。
钟表匠回头看了看,然后继续向前走,不知消失在那个街口。
云笺小楼里,所有人和物,在钟表匠走出来那里后,有那么几秒,依旧维持着静止。
接着,有一滴水滴落下的声音,然后,时间迅速的恢复如此。
折纸师根本没有感觉到然后异常,他抬头,看空中迅速自动折叠的那些卡纸,看它们一个接一个发出炫目的白光。
“小夏,再试一次,不要用纯粹的正面和光明,只是你,试试。”蓝雅的声音依旧沉稳清晰:“不需要压制自己的另一面。”
“叶霜冷,你刚刚留住他什么了,你自己领悟不了的话,你的能力根本就是一无是处的花架子。”
叶霜冷稍微愣了一秒,突然,然后整个人就像从酷暑的日头底下被丢人清凉的水池里,冷热交替让他打了个哆嗦,却顿时神清气爽,神清目明起来。
“刚才我似乎看到一个在夜里哭啼的孩子,检索一下关于折纸师的传闻,你本来是总部特殊训练的人,为什么会投奔了天予。”
“那时的天予,没有神子,也没有三殿吧,就是一群莫名其妙得到异能,却不肯接受征召成为叫醒部的人,说到底就是一群有能力却不想承担责任,只是想躲着的苟且之徒罢了。”
叶霜冷好像在说一些毫不相关话,但一直保持优雅平静的折纸师,却渐渐失去了对面部表情的控制能力。
“闭嘴。”他喝道。头上和四周,那些卡纸一个接一个,在转化为真的枪炮乃至子弹。
突然,它们一个个抖动了一下下,然后扑棱扑棱落下,一个个都腐朽成灰。
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吃惊的愣住了,不知道这个大失误是怎么回事。虽然是不错的转机,但是不太合理的样子。
折纸师探目看原本那个蚕茧,它已经碎成几截,他低低在心里诅咒了一声自己,既然要拿了他东西,干嘛带他回这,让他有机会自动恢复,不应该趁他病,要他命吗。原本想着次声波慢慢压制,让他忘记自己,成为傀儡,最后算成房租交给青衣,真是一举两得。
他真是想的太美而风险意识严重不足,现在偷鸡不成蚀把米。被这个一直有些不太聪明的老家伙反坑了一把。
他按住自己的右边袖口,然后道:“就算如此,你们又能怎么样,是给了你们机会,但是几条杂鱼,再多的机会都于是无补。”
他的袖口,不断的飞出扑克牌大小的纸片,它们在空中,迅速成了几百片刀片,互相簇拥,形成一对大大的蝶翼,呼的就朝着闭门凝神中的夏飞扬飞去。
夏飞扬闭目,她在想蓝雅的话,不单是光,应该有暗,不单是正,应该有反,棋子分黑白,有黑也有白。
仇恨,软弱,懒惰,自私,卑鄙,嫉妒,欺凌弱小,畏惧强权。
但因为这些,就否定一切放弃挣扎吗。
争。
夏飞扬睁开眼睛,道:“棋语:长生劫。”
世人分黑白,黑白难辨,四劫循环,胜败难分,无休无尽,那就一直无休无尽。
夏飞扬手掌间,那把斩马刀重新出现,只是这一次无光也无华。
斩。
只是很真实的斩。
打到她面前纸刀锋利如初。在她的四肢不停的造成细长且浅,但越来越多的伤口。
但是,冲向她面门和胸前要害那些锋利的刀片,被这一记普普通通劈斩荡开了。
不仅如此,这一斩,穿过了密匝匝的纸片刀,就像掠过金黄麦田的凉风,凉意并未解暑热,但是却依旧清凉。
只是有风而已。
而这只是刀,只是向死求生一招劈斩而已。
本我。
折纸师朝这一招伸出手,手掌间放出黑色的一只千纸鹤。
死亡的祝愿。
那只纸鹤抖动着,有了黑色斗篷和镰刀的残影,但是还未凝固,刀意以至。
碎裂。
刀意犹在。直接斩落在他伸出的手掌上。
血。
三根手指。
折纸师眼睁睁看着那三根手指伴着殷红的血,齐刷刷的落下。
他立在那里,稍微愣了一下。
“本我。”他声音微微有些抖,但不像吃痛,倒像有什么期待已久的事情发生了,有点小激动的样子。
他捂着伤口的鲜血,然后踮起
脚,向前一窜。一个小小的纸飞机穿过黑色的高墙,迎着他便成了一个滑翔机,他整个人跳了上去,然后,整个云笺小楼,都开始由外向内崩塌碎裂。
他向上方裂缝与碎片飞去,在心里浮出一些念头。
“神子的自我崩溃,内耗腐朽有法子可解,如果十九号a组样本的这次数据具有参考价值,那么一定要说服那三位试一试。”
他挥手,断指在迅速的再生,看向下方,那原本类似戏台不断崩裂,那几个人都趴在地上,那地面已经四分五裂,眼看就要崩塌到无尽的虚无里。
“留可留。”叶霜冷的声音意外的冷静。
当一个人专注一件事,专注到忘我,自然就忘记害怕。
叶霜冷现在只知道一件事,他失败的话,又是所有人都会死的结局,不,也许比死更可怕,无尽的虚无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
而这一次,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笨到拿自己当寄宿点来交换别人的生机吧。
叶霜冷平静的说:“最是人间留不住,去他母亲大人的,我偏要留,人间不留我来留。”
他的身后,一个进度条显示出来,荒诞的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进度往回拉,再把时间往前调。
我去,这个留可留都可以倒放吗?这么赖皮真的好吗?夏飞扬在想着怎么吐槽的时候,时间倒回到刚才折纸师被迫面对那个在黑夜中哭啼的自己。
那个少年还在哭,他哽咽声差不多其他人都能听见了,他在哭,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最先醒来的是我,为什么其他人都死了,我不要成为怪物,呜呜,不要,这是不对的,就是不对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这样就是不对的。
叶霜冷问:“你在哭什么,你又为什么逃走,不要成为怪物,那你现在是什么?”
折纸师的脸,此时已经惨白一片。
夏飞扬跳起,刀光再闪,劈他!
折纸师张手,那个哭啼的另一个少年时的自己,却迎着刀锋去了。
那个刚才自己一个纸片就轻易打碎的过去,碎了灭了又能如何,现在的他根本不在乎,也毫不相干。
蓝雅说:“你输了。小夏再痛苦,也不会选择忘记过去,舍弃曾经的自己,而你想丢掉的时光未免太多。”
刀落。
迎向刀锋的少年应声而碎,而折纸师身上,一道凄厉的伤口自左而右,自上而下,切开了皮肉,碎裂了肋骨,让他仰天倒下。
这样长,这样大的伤口,是很久很久都没有在折纸师的身上出现过了,毕竟刚刚用镭射光炮轰,也不过是皮打红了一下下而已。
他咳咳的不断从口鼻处喷出血,一边咳血,一边艰难的笑出声来。
哈哈,咳咳,哈哈的像疯了一样。
“丢掉的过去,咳咳,我们的过去与真相,这个世界可以……咳咳……承受吗?”
我们?蓝雅有点好奇他的用词与用意。
“我们都是谁啊?你们十二馆主到底有几个是我们这边自作孽的啊,不过你要说承受,你把走到现在的人类想的多脆弱玻璃心。”
“那有我们不能承受的罪恶,那有我们放弃求生的理由,不断犯蠢,不断改正,不断为恶,不断救赎,这才是人,不过是一场实验而已,百人活其一,一为醒梦者,另外的都是口粮,为了对付怪物,制造自己的怪物,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能承受?”
“震惊一下而已,但是大多数都会选择继续活着,有什么一路上的血不能洗净,只要我们还要继续前进。”蓝雅俯视着他,一字一句的说。
然后,她稍微弯了下腰:“天快亮了,你该醒了,如果不醒,只好消灭了你哦。”
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化,明亮的灯光消失,高耸入云的黑墙消失,宽大无比的戏台消失。
因为梦醒。
所有人都站在一个破破烂烂的乡村老戏台上。土台子,勉强搭了个雨棚,后面刷了石灰,中间画了个水平不怎么高的戏剧人物图,两边木柱红漆,让这地方勉强被称为戏楼。
“我以为这样的地方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了呢。”莫隐有些感叹的说。
“因为有些历史的气息,青衣或者其他的家伙把一些梦境附加上的去,就能制造一个个需要梦祸之力才能打开的隐藏空间,如果没猜错,应该还要密码,就是传说中的亚空间喽。”蓝雅好像不想失去我什么都知道的人设,立刻解释道。
蓝雅看了看定位仪。
“九顺西郊望城岗村,老戏台。”她立刻联系起指挥部,请求支援。
“咱们真的回到现实了,真是太不容易了。”莫隐感叹道。
“真是运气好吧,你们现在的等级碰上他,居然还能活着吃今天晚饭。”蓝雅笑呵呵的道。
“晚饭,天啊天啊,天快亮了,感觉就是吃也是吃早饭,少吃了一顿晚饭,一顿夜宵,天哪,像损失了一个亿啊。”莫隐真的伤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