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脑里简直像爆炸了一只高压锅。什么叫“那当然”?陆七远喜欢男生为什么“那当然”?詹木夕的脑子也被高压锅炸坏了吗!
我回过头的瞬间,又一次对上陆七远焦灼的视线。
“他好像对我有点兴趣。”我悄悄对詹木夕说。
“你?呜呵呵呵……”詹木夕用课本挡住脸,小声地笑起来。
“喂。”我有点恼火。
“我不是否认宇阳的吸引力。不过,七七喜欢的不是你这个类型。”
“你连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都知道?”
“呜呵,知道的。就是习陌陌那种男生。七七对比自己还男生的男生没感觉啦。”詹木夕神色黯淡了些,“可惜陌陌还没有表白就走了。”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要是在光桥中学待上一年半载,我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绝对会四分五裂的。
终于等到午间休息,我直接把陆七远叫到走廊。
“陆七远,你怎么回事?总是朝我看,我很好看吗?”
“哼,别自恋了。”
“好啊,那我就告诉大家,你上课偷偷瞄我。”
陆七远不屑地将篮球拍到地上,再接起来,单手抱在怀里。我也不继续盘问,靠在走廊的墙上。要是我的判断没错,只要我耐心地等着,陆七远很快就会按捺不住,把想说的话和盘托出。
“宇阳,我问你件事。”
“说。”
“你……和习陌陌,很熟悉?”陆七远小心翼翼地提起习陌陌的名字。
“只认识了两天。不过,在这个学校,我算是他的朋友。”
“习陌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陆七远用食指顶起呼呼转动的篮球。
“不清楚。”
“你,木夕,麻奈,还有梁雪。那天你们一起去冰淇淋店了吧。”
“你跟踪我们?”我正色道。
“正巧经过而已……习陌陌在学校一向独来独往,从来不交朋友。他能主动接近你们,不可思议。”
还不是因为你。
“其实我和习陌陌从幼儿园起就认识。幼儿园的时候他还是女孩子的样子,每天穿白色的连衣裙,扎两个小麻花辫,最喜欢坐在窗户边的小桌子上折纸玩。他很擅长折纸,一个下午折出的纸衣服,在桌上一摆,就是一家服装店。我很羡慕他的本领,就以保护者的身份自居,天天跟在他旁边,不让别的小朋友接近他,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他。”
陆七远的讲述令我十分惊异。在我们的理解中,尽管众所周知习陌陌单恋陆七远,但陆七远和习陌陌根本没有一点交集。
“幼儿园毕业典礼上,因为要和他分开,我还大哭了一次。很好笑吧。他还送给我一件纸折的连衣裙。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系过。没想到,我初一那年,在光桥中学,又碰见他。他的名字没变,却从小女生变成了小男生,而且他也认不出我来了,再加上我的名字和幼儿园不一样,他完全把我当成了陌生人。这件事让我很不爽,但也没去戳破。”
“后来他被男生欺负,你出手相救,他就赖上你了,对吧。”
“对。你怎么知道?”
“习陌陌说的。他去加拿大前,本来想跟你表白。但是……”我说不下去了。
“表白吗……真是个傻孩子。宇阳,习陌陌到底怎么了?昨天晚上我打电话给木夕,问她习陌陌的联系方式,结果木夕听到习陌陌的名字,就莫名其妙地大哭起来。她和习陌陌的交情也不深,一定出了很严重的事,她才会这么动感情。”
“你的问题先等等。詹木夕说,你丢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是……”
“就是那件习陌陌送给我的,纸折的白色连衣裙。”
“哈?纸折的?”我泄气了,我屋里的小白姐姐可是件货真价实的连衣裙!
“陆七远,虽然我们也不确定……但也基本成事实了……习陌陌可能已经……已经决定不再回光桥市了。他要在加拿大学习服装设计。啊对,他不是喜欢折纸衣服吗,他发现自己有服装设计的天赋,家里也支持他,就送他去加拿大了。”
“那木夕她……”
“她……是为你伤心,错过了一个这么喜欢的人。”
我扯谎的功力真是与日俱增,说得我自己都相信了。
陆七远又用手指转起了篮球,紧锁的眉头一点点打开,抿着的嘴拉出微笑的弧度:“是我想太多了。”
“走吧,我们练球去。詹木夕肯定买好了饭在球场等我们了。”我拍拍陆七远的肩膀,“下周就要开始比赛了,我可不想陪你穿女装。”
“木夕说得没错。”
“嗯?她说了什么?”
“她说,任何人和宇阳在一起,不超过五分钟,就会不由自主想把心里的苦恼全说给他听。”
“我毕竟住在垃圾处理场嘛,把我当垃圾筒我也不介意。”我说。
“宇阳不愧是垃圾君,身残,志坚。”陆七远在语句停顿的位置插入了短促的笑声。
“喂!陆七远同学,这么明显的嘲讽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呵呵,以后你和木夕那样叫我七七就行了。”
陆七远清爽的短发遮住眉毛,眼睛不大,眼角微微下垂,有点没睡醒的感觉,但整个人又散发着满满的元气。不发火的时候,他看起来其实很有亲和力。
“七七,你说你的名字和幼儿园时不一样。那你小时候叫什么?”
“也不算不一样。小时候有个小名,大家都叫我小名。上小学了,才改用大名。”
“小名不是七七吗?”
“不是。我的小名叫丁丁。”
唉?丁丁?丁丁?
天蒙蒙亮,我就从小屋里爬出来。在门帘上贴了张给丁丁的便条,让他一个人吃早饭。
在去为篮球赛做最后一次练习之前,我、詹木夕、梁雪和麻奈必须先去另一个地方——习陌陌的家。昨天晚上,我在詹木夕家吃饭时,接到梁雪发来的短信。
“木夕,通知宇阳,明早七点前到城北路锦阳港小区二十一号。表哥说,习陌陌的身体在海里打捞到了。他在贴身的防水口袋里,装了遗书,应该是飞机遇到乱流时匆忙写下的,上面写明希望我们几个出席他的葬礼。”
詹木夕看到短信的那一刻,泪流不止。
我回电话给梁雪,让她确认一下,是不是还邀请了陆七远。几分钟后梁雪回复我说,遗书里还写了,不准任何人告诉陆七远这个消息。
在詹木夕家小区门口和她会合,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语不发地走在城郊的小路上。呼吸出的温度,在清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喉咙干辣辣的,用力喘气就会感觉到血腥味。詹木夕穿着黑色的薄针织衫,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鸟,肩膀又窄又斜,背包带不断往下滑。
我随时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她突然大哭。还好一路上她的情绪虽然低落,却很稳定。
到了习陌陌家外,麻奈和梁雪已经等在哪里。
表哥仍旧一身黑色西装,神情肃穆地站在梁雪身边。看到我和木夕来了,他领着我们走进习陌陌家的大堂。
大堂正中摆放着大幅的习陌陌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陌陌,带着和我们认识他时的那种羞涩又真诚的微笑。我们每个人给陌陌插上一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