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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射日

小嫣孤单的身影像是一个黑点,渐渐向天际远行,仿佛是要走进太阳中去,每一方被小嫣离开的石阶,均会沉沉落入下方云海,不起波澜,消失无踪,似是督促小嫣要一往无前。

小小身躯就那么一阶一阶的攀登,俨然成为这千万里天光间,惟一的动静,不知时长,不觉疲倦,不畏程远,只以天岛为目标,带着神弓攀登,进发。

当行得近时,数声鸟鸣立刻让此静谧世界焕发别样生机,小嫣深感不可思议,右足抬起的一刹那,最后的石阶默然坠落。小嫣终于完成了登天之举,来到了与天相接的岛屿之上。

圆形的小岛不是很大,地面被一层绿茵覆盖,那侧,一股溪流细细无声的从最高处曲折流淌,直至岛屿尽头,下坠成线,阳光照耀下,成金丝段段,未落云海,点点消散。而岛屿的最高处,赫然是一截不足半米高的树桩,很老,很粗,很是寻常。

只是树桩的一边,斜生出一根极长的细枝,在其上半部分竟迎风飘曳着颇为茂盛的绿叶,偶有几只红冠白羽的小鸟或盘旋其间,或驻足树桩之上,清鸣袅唱,甚为自在。

小岛虽小,却风光自然,小嫣心情为之一畅,起步向高出的树桩走去。这里的小鸟明显没有见过生人,望见陌生的生灵靠近,不但没有惊慌逃跑,反而飞上前来,叽叽喳喳的在头顶绕飞,甚至敢于落在小嫣的肩膀上,左啄一下,右啄一下。

小嫣伸出右掌,接住一只飞来的小鸟,用左手在它头顶上抚了抚,奇道:“这里居然有鸟,而且还不怕我?”小鸟冲她吱吱的叫了两声,过一会儿,又飞回去与伙伴们欢乐讨论去了。

小岛的坡度顶多算是一个小丘,小嫣很容易就爬了上去,来到粗壮但低矮的树桩旁边。树桩上已经看不见年轮,只盛模模糊糊的一片印记,小嫣屈膝坐在上面,然后把肩上的神弓放下来,背了这么久,小肩膀确实有点不适了。

休息少许时间,起来在周围转了转,也没发现什么,这里有神弓要找的东西吗?不过倒也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岛上有不少飞来飞去的鸟,可他们无论往哪个方向飞,都不会离开这个小岛的范围,外面的云海天地于它们仿佛是不存在似的,这让小嫣有些诧异。

回到树桩上坐下,小嫣百无聊赖的左右看看,伸了伸肩腰,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阵清风,小嫣顿时感觉有些困意,看看天光晴好,暖意融融,不如先睡上一觉吧。将神弓挪在树桩一边儿,小嫣爬了上去,躺在中央,心里赞叹,还别说,树桩真够大,容纳自己简直绰绰有余,于是也不在多想,闭上眼睛,缓缓睡去。

一片灰黄色树叶凌空飘下,轻轻地落在肩头,两片,三片……在小嫣上方的细枝上,越来越多的树叶快速地从绿变黄,脱离叶根,然后准确的飘零在小嫣的肩膀以下。而细枝上空了的叶根,会在上一片脱落时立即生出新的绿叶,落下再生,循环往复,直到小嫣大半身被密实覆盖为止。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小嫣安适的睡颜略带一丝笑意,似在做着非一般的梦。梦中的小嫣不知自己身处何等高度,竟俯瞰着一处极其广阔的三级盆地,偌大的盆地上寸草不生,却在其最中央的地方生长着一棵擎天巨树,最高处正好与小嫣的水平视线平齐。

黑暗的世界中,巨树仿若凌驾于这神州浩土之上,千万年来岿然不动,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撼动其分毫,可无尽岁月的流逝,又像是在等待属于它的使命的到来。

一道炽白的天光从遥远的墨色天际射入,从洁白的光芒中走出一位艳容奇绝,气度清华的女子,只见她宛如空中漫步,一步步缓慢降落在巨树的庞大树冠之上。

极远处旁观的小嫣一时觉得心惊难抑,因为她看到了神祗降临一般的场面,更因为那女子的美丽简直可与岚儿姐姐不相上下,都是美到令人震撼,似乎不应停留在这凡尘浊世一样,而且自己对她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熟悉感,难道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

女子在巨树的上空停下,轻语道:“终是让我寻到天地间最聚大地之气的灵种,我需用你的灵身来锻造一把神弓,用你的灵根来凝炼一支神箭,助我护佑人族。”长袖轻挥,一束白光劈下,巨树被贴近地面截断,只留下一座粗壮的树桩。

女子将砍下的擎天树身收进广袖之中,然后看向遗留下来的树桩,眉头微皱,叹道:“到底是我太心急了,你的灵根并未完全成熟,这样吧……”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唤了一声:“起!”

大地之上,轰隆巨响,那广袤的第三级盆地,居然被凌空拔起,整个地飞到了女子脚下,女子的身形随之一飞冲天,连同升空的盆地之岛一齐向更高处疾驰。

小嫣眼前的景象随着合女子位置的变化而变化,很快,见到女子的身形停住了,她将双掌合成捧心状,举过头顶,对着上方,腕部分开,轻唤道:“开!”

无尽的黑暗天空仿佛被锋芒闪耀的利剑划过,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金色的阳光普照进来,被祛除的黑暗如退潮的海浪逐渐向两边散开,没多久即露出了晴空万里的天幕。

女子再次垂首看着升上来的地表,将右掌向下一抹,飘乱的云雾聚集合拢,组成了无限浩瀚的绵密云海,女子对着树桩道:“我开辟了一方天境,可以让你在此生长,这里未离九冥,但也独立于九冥界域,既可以让你吸收外界的天地之灵气,又可聚集九冥内的日月之精华,加快成熟你的灵根,”右手向其平推一掌,一股无匹的劲意轰在了盆地之上,盆地大震过后,一块巨型的土石脱落,坠入新出现的云层之中。

“我会在你的灵根成熟时回来,但进入天蓝地海的一行情况未明,若在你身下的土石尽皆脱落后,仍没有人来取箭,准许你的灵根消散,回归九冥大地,好了……”女子从袖子中掏出一个鸟窝,里面传来几声雏鸟的稚鸣,飘投在树桩的旁边道:“本寄生在你身上的生灵,我就不夺走了,留下来与你为伴吧!”

女子轻启微唇,吐出一颗晶莹的水珠,炸散洒落,簌簌作响的声音接连不断,原来寸草不生的地表立刻被新生的青草覆盖,水珠的一点亦化成了一条河流,从树桩的旁边直流到地面的尽头,一切变得生机盎然,美不胜收。

女子是很上的白光再度亮起,女子的身形飞天而起,快要消失时,空灵悠远的声音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倘有人来,必是缘法,望你伴其行天命,亦可助己成就大道!”

……

小嫣的眼前黑暗袭来,努力睁开眼睛,仍然是天朗气清,曜日高悬,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脑瓜清醒了很多,坐起身,挣散了大片盖在身上的落叶。小嫣很是诧异,左手抬动,无意间摸到硬物,侧头往那一瞧,原来是睡前摆在那儿的神弓。

脑子里闪过梦中的女子,心中一动,惊得一下子跳了起来,看着神弓,喃道:“是女娲……是女娲啊……爷爷的祭坛上的神像……天啊……是那座神像……”说话断断续续,大力吞咽了一口唾沫道:“爷爷啊,我见到了女娲大神呀!”小人激动地两条短腿在树桩上走来走去,踩得枯叶沙沙乱响,没一刻安宁。

好久才盘腿儿坐下来,一手摸着神弓,一手摸着树桩截面,道:“爷爷说,神弓是女娲娘娘制作的,那就是这棵树了,怪不得你让我带你来这里,原来是你的家乡啊!”将神弓拉到自己腿上,摸着道:“你也想念亲人吗?”

一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小嫣想起了爷爷,想起了爷爷教自己拉弓,射箭,可自己还没学会呢,爷爷就没了,被一群坏人杀死了。也不知道,此生还能否有机会再回契岩部落,看看与爷爷一起生活过的家。

陷入悲痛情绪的小嫣眼睛湿润的望着神弓,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热,等到身边的枯叶燃起,冒出缕缕不好闻的青烟,小嫣才发现身上很烫,这里的气温突然高的吓人。

赶紧站起来将火踩灭,把枯叶全部踢散,然后四处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抬头望了太阳一眼,觉得它比先前亮了不知多少倍,近乎白炽的光线让小嫣眼球灼痛,很明显,这怪异的变化导致了周围的超高温度。

小鸟们同样也受到了影响,在空中焦急的乱叫盘旋,却难以找到可以消热的地方。但温度仍在持续升高,连旁边的溪流都在快速蒸发,没多久时间,就再也见不到一滴水了,地面上的青草烧焦枯萎,整个岛屿乱象丛生。

小嫣背起神弓,怀里护着好几只小鸟,跑到自己登岛的地方,想要离开这里,可那些石阶尽皆消失不见了,望着前方的茫茫天地,知道自己就算想飞也飞不了多远!

但也不能坐以待毙,就在小嫣下定决心,双脚刚要离开岛屿时,忽然感受到身后有股力量袭来,她赶紧翻身躲开,轰然一声爆响,原先站立的地方被一束火光击中,炸出一个深坑。

这只是开始,小嫣回头看时,至少有几十束火焰从那颗太阳的方向向四面八方射出,有的没入云海,立刻冒出一大片的火红云幕;有的击中岛屿,强大的破坏力造成了岛上连片的焦土和越来越多的坑洞,焦味与烟雾瞬间弥漫散开,一时狼藉,犹如废墟。

小嫣十分害怕,搞不懂为何变成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在心头闪过,奔逃躲避时一个不慎,被拦路的土石绊倒,怀里的小鸟都惊恐地扑飞而去,引得小嫣大急,嚷道:“不要!”

果然,刚飞入空中的鸟群未来得及分散多远,即被一道流矢般的火束穿过,瞬间尽被烧成焦炭,跌落地面,再也动弹不得

小嫣奋力起身,跑到鸟群的尸体旁边旁边,望着不久前还叽叽喳喳,生灵活现的生命,就这么轻易的被夺了去,心中一阵抽疼和难受,对那天空之上的诡异太阳生出强烈怨意,抓起地上的一个土块转身朝上面的太阳扔过去,大叫:“你想要干什么?”

小胳膊自然没什么力气,土块飞出一段距离就掉了下来,可小嫣的怒火还没结束,此时的她已经站在了岛屿最高处的树桩旁边,地上有一截的断枝,这是原先生长在树桩上的极长细枝被火束射断后留下的,小嫣刚才瞥见它时,就有一个怪异的念头:这好像一根细箭啊!

此时的小嫣没有多想,拿下肩上的神弓,拾起那根细枝,上弦,瞄准,对着太阳即射了过去,“箭”刚离开,小嫣忽然想笑,笑自己太傻气,自己可能将太阳射下来吗?

“箭”落在了不远的地方,小嫣一下子颓然了,耳侧响起一声鸟鸣,小嫣眼疾手快将其抄进手中,护进怀里,轻哭道:“别怕,我保护你!”声音如蚊,是说给小鸟听的,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怀里的小鸟受了伤,白色的羽毛黑了一块,气息也是奄奄的,小嫣看着正在流逝的生命,巨大的悲恸涌上心头,已经不仅仅是替小鸟感到难过,也是看见了自己马上会如它一样死去,这其中的恐惧不是一个小小孩童能够承受的。

没有爷爷,没有岚儿姐姐,小嫣失去了所有依靠,一阵迷茫中,她下意识地跑过去捡起了那根射出去的断枝,自己也不清楚为何这样做,只觉得应该如此。

手指触到细枝的一刻,小嫣好像听到身体内有一个小人问自己道:“想要活下去吗?”小嫣想也不想的点头,似是真的在与人交谈一般。

“变强吧,变强之后,天地八荒,人间九州,无人无事可以再伤害你。”小人的话语豪情万丈,声音渐渐虚淡,却如一股强力冲进小嫣的心头。

“变强,变强,变强!”似是将其凝成自身的信念地默念,小嫣搭“箭”上弦,闭上眼睛,第一次肃色正容的对着太阳,只有射下这颗太阳,自己和怀中的小鸟才能和活下去。

幼小的心灵始终提供不了足够的自信,小嫣迟疑了,觉得自己是在异想天开吗?“箭”头仿佛就要放下去。爷爷慈祥的笑容在脑子里闪过,轻轻地道:“小嫣,乖孩子,别怕!”,同时想起梦中女娲娘娘的话语:“倘有人来,必是缘法……”

“缘法!”小嫣并不懂得这两个字的意思,但好像为自己注入了力量,记得岚儿姐姐说过:“姐姐一定会找到小嫣。”自己决不能死掉,自己还要等着姐姐呢!变强,我要射下这个太阳。

小嫣没有看到,左手紧握的弓身处,金色流纹缓缓亮起,本来稍微弯曲的细“箭”也挺然伸直,原本根本拉不了多开的弓弦也在自己的手上缓慢张成了满月形状。小嫣此刻的耳边没有了火束炸地的声音,周身没有了火力烧灼的痛感,内心里没有了不相信自己的犹豫,甚至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只全身心的凝聚在手中的箭上,只想着把手中的箭射出去。

“嗖”的一声,飞箭离弦,小嫣没有睁眼,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等待着,下一刻,也许是死亡,也许是黑暗,她只静静的等待着属于自己命运的来临。

轰然巨响,是强大的风暴席卷天地的声音,接着一股无匹攻势的热浪荡漾开来,小嫣直觉风力无法阻挡,热力炙烤天地,但她仍然坚定地矗立原地,终于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整个浩瀚的天空变成了炽白颜色,而原本太阳所在的地方,变成了一轮轮极致的白色光晕向外扩散,并从那里释放着震撼万里风云的风力和热潮。

这是射下来了?小嫣不能确定,只能等候着惊天动地的异象一直一直地持续着。又过去了多长时间,小嫣已经没有了概念,天空中的动静在缓慢消退,随之,黑暗一点一点的笼罩过来,直至,纯碎的没有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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