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夏。
湘省衡阳耒阳一山村,整个村子依山而建,房屋围绕的中间是一个小型盆地,而村外,是河流环绕着,只需要翻过山头,就能到达河边,而在河岸又是一片平原地带。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而这里山清水秀,按说应是一处生活不错的所在,但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却过得并不富裕,甚至还有些人家连饭都吃不上。
张苍白就是这个村里为数不多连饭都吃不上的人之一,今年10岁,正在上三年级,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二弟张苍炎9岁,跟哥哥张苍白一起上三年级,也在同一个班级。三弟张苍云7岁刚上一年级。张苍白的爸爸张鹰在家中排行老三,听说现在去外面打工能赚钱,想让家人过得更好一些,就决定夫妻二人出去打工。走的时候说好了把三个小家伙留给爷爷奶奶照顾。可是爸妈前脚刚走,他家叔伯后脚就来逼迫爷爷奶奶把他们赶回去。爷爷奶奶已经六七十岁了,实在是撑不住其他儿子攀比说给老三家带孩子还要给粮食养着,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将他们三人赶回去了。
三个小孩子,爸妈不在家,家里没钱又没有粮食,没有吃的,还要上学。谁都不知道这三个小孩要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生存问题。
被赶的第一天,张苍白虽然非常愤怒却懂事的带着两个弟弟回去了。到了晚上,饿了一天的三个小孩想起爸妈走的时候叮嘱他们的样子,无助感更加强烈,忍不住抱在一起哭了起来。在烛光下,这样的场景令人非常心酸。晚上10点多,大概是哭累了,张苍炎和张苍云都趴在床上睡着了,可是张苍白却一直没有睡下,他的脑子里有很多的疑问,有很多的愤恨,更多的是害怕,但是不管怎样,他要想办法面对明天。
明天要上学,可是饿着肚子即使是现在都受不了了,更何况明天还要去学校,难道要就这样一直饿下去吗?家里还有什么能吃饱的东西吗?就算他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家里还有什么能吃的。突然,他想到一种可能,想清楚之后的他看了看外面乌漆嘛黑不由缩了缩脑袋,但是回过头看到两个弟弟熟睡的样子,他轻轻的掀起被子悄悄下床,穿好鞋子后找了一个麻袋,慢慢的把门打开等到出去后再慢慢地关紧。没错,他要去偷东西。但他不是去别人家里偷,而是去山上的地里偷挖一些能果腹的红薯或者土豆。
刚走没几步,张苍白就停了下来,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只有一两户人家的窗口透出丝毫的烛光,但眼前却是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且,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在别人家看电视的时候看过的僵尸片,不用多想,张苍白迅速返回家里,点上蜡烛,再看看外面的天空,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说到底,10岁的小孩子怕黑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要去山上,山上可是有着不少的坟墓。
张苍白坐在烛光边上,非常纠结,他恨自己胆子太小,不敢一个人上山,但同时山上挖红薯是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明天或者后天能吃饱肚子的办法。白天去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晚上去,可是事到临头,他却胆怯了。难道真的还要再饿一天吗?
正想着这些出神,张苍炎起身走了过来,“哥,不写作业你现在还点蜡烛干吗,家里没多少蜡烛了。”
看到张苍炎,张苍白才回过神来,灵机一动,他知道该怎么做了。“苍炎,你睡不着吗?”
“嗯,肚子饿了。没吃的,我去喝杯水。”张苍炎说着就去温水瓶那边倒水。
“唉,喝水能顶什么用,待会不要喝多了尿床。”张苍白低声说道。
张苍炎端着杯子坐在桌子边也看着烛光,“哥,你说爸妈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昨天才走的,现在估计还在去的路上,哪有那么快回来呢,现在我们只能靠自己了。对了,你把家里手电筒找出来,跟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去哪?手电筒我知道在哪但是好像没什么电了。”张苍炎放下杯子就去找手电,不一会就拿过来了。
打开手电,亮度果然不是很强,属于随时会断电的状况。
“我要去山上挖红薯回来,明天早上煮着吃,你跟我一起去,帮我打手电就好了。”张苍白看着张苍炎,一脸的认真。
不愧是从小打到大的两人,瞬间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张苍炎沉默一下说:“要不要叫老三一起去?”
“不用了,他太小了,而且人多也不方便,我们两个去足够了”张苍白压低声音生怕吵到熟睡中的张苍云。
“好,那我们去哪块山呢?”张苍炎问道。
“当然是哪里有红薯就去哪里啊,村后有一大片地种的红薯和土豆,但是去那里最近的路要经过村子里大多数人家的门前,我们不能被人发现只能走另一条没人的小路,虽然难走一点,但是那条路我们也走过很多次,不会走错地方”张苍白手中比划着路线,他知道张苍炎能明白他说的是哪条路。
“可是那条路边上有好几个坟墓,你不怕吗?”张苍炎从小把张苍白当做目标,所以他问的不是自己怕不怕而是张苍白怕不怕,如果张苍白不怕,那么以张苍炎的性子,即使再怕,他也会硬着头皮说不怕。
“我,我当然是不怕啊,我怕过什么啊,开玩笑,这点事情就能吓到我吗?”张苍白不想露出自己胆怯的一面,尤其是在这个从小跟他作对又给他当跟屁虫的弟弟面前。
“你都不怕那我肯定也不怕了,现在应该差不多10点,我们早点去早点回来吧。”张苍炎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指针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那好,你等下跟在我后面给我打电筒,我让你关你就关掉。”
张苍白想着有张苍炎跟他作伴一起去山上,心里就没那么害怕了,商议完毕就动身带着张苍炎出门了。
前面一段有人家的地方的路走得还算挺顺畅,毕竟是在村子边上不远,可是走上山路以后,他们两个就不怎么淡定了。
“哥,你慢点,我,我拉着你衣服好不好?我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张苍炎突然近身拉住张苍白的衣角,而且手电这时候也非常不合时宜地忽闪忽闪好像电要耗完了一样。
黑夜中本来就在胡思乱想的张苍白被这一拉差点叫起来,“你干嘛啊,别瞎说,你看我们都差不多走了一半了,马上就到了,你把手电晃一下,这个手电不怎么亮了,看不到路。”张苍白一边克制自己的情绪,一边反手握住张苍炎的胳膊,“这样吧,我们并排走,这样就没事了。记住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好了,其他的什么都不要想,不管怎样,这不是还有我吗?”
被张苍白握着胳膊,张苍炎稳定不少,速度也快了一点。路过坟山的时候,俩人都不说话,就像是在赛跑一样“突破”过去了,好不容易到了红薯地,俩人坐在地上大喘粗气,但是手却是握得更紧了。无他,就是害怕。休息了一会张苍白起来说道:“找两根棍子,把红薯刨出来,然后装到袋子里,等下把手电关了,用手摸薯藤找根。”
张苍炎把手电放到胸口衣服里以免掉出来找不到,然后就开始找红薯根,找到后就叫张苍白过来挖。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两人离得不远依靠彼此的声音也能辨别方向。此时的风非常凉爽,由于是在山上,风力也不小,吹动树叶的声音时刻拨动着俩人的小心脏,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一麻袋也装了差不多一小半,大概有十斤多。这期间,他们只能集中注意力放在找根和挖红薯上面,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哭起来。在这里哭,除了吓自己,起不了任何作用,说不定引来大人他们就暴露了。
张苍白蹲下把袋子背在身后,叫张苍炎把手搭在自己背上,因为要两个手抓住袋子,他没有办法再握着张苍炎的胳膊了。这样一来,两个人都会胆子增大一点。
往回走了一会,手电不亮了,任凭张苍炎怎么晃,它就是不亮。张苍炎一只手紧紧抓着张苍白的胳膊,另一只手死命晃动手电筒,如果能看得见的话,你会看到他脸上已经挂上了两行眼泪,可是他没有发出哭声,因为,张苍白没有哭。
看不见路,张苍白也很着急,他只能凭借记忆慢慢地带着张苍炎一步一步往前挪动,“不要急,我们慢慢看,还是可以看到一点点路的,有点黄的是路面,黑色的就是草了,我们跟着黄的往前走。”不得不说,非常情况下,人类的眼睛也能慢慢适应黑夜的环境,但仅仅也只有一点帮助,不可能像看得见路一样前进了。两人摔倒几次都是一言不发自己揉一下就爬起来,临近村子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家的狗突然叫了起来,这下可把张苍白和张苍炎吓得不轻,撒开步子就跑,也不管前面是什么,只顾着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这时候摔跤就更多了,也摔得比之前重得多,但是不管摔得多痛,张苍白都没有放下袋子,张苍炎也没有发出哭声。好不容易摸着滚着爬着回到家门口,他们俩还是慢慢地开门,并未发出多大的声音。
点上蜡烛,看着彼此灰头土脸的样子,张苍白和张苍炎相视而笑,都被对方的狼狈样子逗得忘记了伤痛,也因为回到了家里,再也没有比这里更安全了,仿佛所有害怕的一切都被这间小小的房子隔离在另一个世界。俩人放松了很多,细细的清洗身上的泥土和伤口,膝盖和手臂都破皮出血了,但是看到鼓着的袋子,他们知道今晚付出这么多,明天和后天就不会饿肚子了。
“你手痛不痛?我的手掌扎了根刺,你帮我抽出来,我这个手没力气了。”张苍白把手伸到张苍炎面前。
“过来点,这里看不见。”张苍炎拉着张苍白的手凑到蜡烛边,仔细地检查,这张白嫩的手掌中扎着一根黑色的刺,但是尖部已经刺入肉里,尾部却是断了,没有办法直接用手拔出来,只能用针慢慢挑出来,可是那样一来,就更痛了。
“哥,拔不了,我找根针来帮你。”
“算了,明天再挑吧,洗几个红薯切了,我去生火烧水,煮好了后叫老三起来吃,吃完再睡。”张苍白抽回手,用另一只颤抖的手在刺的位置用力挤着。
张苍炎起身去洗红薯,听着张苍白不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就想笑,心想:一根刺就痛得嘶嘶叫,我也流血了都没事一样。想着想着,手上动作却没停,却忘了自己手掌的位置也有伤口,拿着红薯泡着水就是一扭。红薯外表的泥土跟伤口紧紧地摩擦,这下痛的他几乎要跳起来,却硬生生地坐在那里,脑袋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了?”张苍白看到张苍炎猛地脚一抽,不由地问道。
“没,没事,这个,这个红薯,好大啊~~~”幸好是背对着张苍白,不然肯定被发现他龇牙咧嘴的表情。
“大还不好啊?赶紧洗,时间不早了,我先把剩下的红薯藏到柜子里。”张苍白说完就去拿袋子,然后生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