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眼泪其实一下子就涌了起来,一波一波地积蓄在眼底里,温暖站在门口,眨着眼皮不敢掉泪,怔怔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很心疼,特别特别地心疼,像被人生生地剜了一块肉似的。
“过来。”还是冷冷的声音,透着些许的嘶哑。
温暖站在那里,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双手放在背后靠着门框,踌躇不前。欠他的东西越发的多,这份人情,该怎么还?眼角扫到他掀开被子要下床,连忙奔了过去,扶着他打点滴的手,气急败坏地问道:“你要干嘛?”
“你不过来,那只好我过去了。”打着石膏的家伙一副生气的样子。
没看他,鼻子越来越酸,只好装着一边掖被子一边说:“你快躺好。”
“你怎么了?”陆忆寒看出不对劲,皱着眉问道,语气不快。
“没事,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温暖转身欲走。
陆忆寒顾不上手上的针管,一把拉住她,黑着脸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陆总,我出去倒水。”这回连眼眶都红了。
“不准。”陆忆寒瞪着她,真是要给这个女人气死了,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她伤成这样,虽然没指望她以身相许,但是也没必要这样发脾气吧?
“陆总,你没必要这样。”温暖深吸一口气,幽幽地说道。
陆忆寒一下子就火大起来,眼里一片怒浪滔天,抓着温暖的手越发使了劲:“这样是哪样?救你还是不让你走?”
“都是。”语气生硬得让人心寒。
“很好。是你说的。”陆忆寒突然撒开手,温暖措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看着他一脸的阴郁,墨色的眸里冷厉非常,怒吼道:“滚。”
“我出去倒水。”温暖拿着水壶走出房门,听到了后面一大堆东西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的声音。
转身,关上房门,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先是靠着墙壁捂着嘴巴无声地哭,后来索性蹲在地上,一个人哭得惶然心碎,天昏地暗,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我受不起,受不起……
那天夜里的医院走廊上,灯光明亮,走廊上稀稀疏疏的几个法国人惊讶地看着这个穿着华丽的晚礼服的美丽女子无力地蹲在地上失声痛哭,指缝间不断溢出泪水,弄花了精致的妆容。
一个年迈的老太太跟旁边的丈夫耳语了一会,从黑色的提包里拿出手帕,刚想要走上前去安慰这个美丽的姑娘,却看到一个左边手脚都打着石膏的英俊男人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便止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
陆忆寒看着蹲在地上哭泣的娇小身子,原本暴戾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一把拉起地上的人,左脚打着石膏使不上劲,因为用力过度有些踉跄地往后退。
温暖顾不上擦眼泪,连忙伸出手抱着他,被他顺势单手抱在怀里,又怕弄伤他,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听到他在头顶上的无奈的声音:“暖暖,你这又是何必呢?”
温暖听着他的话,刚刚退了下去的委屈,就像潮水一般,再一次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仿佛因着他在身边看着,更加可以放心哭泣似的,趴在他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说话:“我害怕……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知道有多危险吗……我宁愿躺在这儿的人是我……你凭什么替我挡……”
那位老太太站在走廊对面笑眯眯地看着这对年轻的情侣,慢慢地走回她的丈夫身边,靠在他的耳边轻声地说:“Très jeune (年轻真好)。”
怀里的人的泪水****了胸膛,陆忆寒长长地喟叹了一声,说道:“暖暖,当时那种情况,我只能也只会那么做,我很抱歉吓到你了,但是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不需要这么自责。”
“……”也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真诚,温暖渐渐停止了哭泣,头抵着他结实的胸膛,一抽一搭的,擦眼泪时不小心碰到他打石膏的手,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放开手小心翼翼把他扶回床上,把被子盖好,急急地转身要走。
陆忆寒赶紧扯住她,凶狠地问道:“又去哪?”
“我去洗一下脸啦,我的妆都花了。”声音沙哑,委屈极了的样子,哭得鼻子眼睛全都红红肿肿的,白皙的脸上都是黑黑的泪痕。
陆忆寒忍住笑,正经地道:“我又不嫌弃你。”
温暖焦躁地拍掉他的手,说了一声“我嫌弃我自己”,然后迅速跑进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温暖看着之前陆忆寒制造的满地狼藉,只好一件一件地收拾,没什么玻璃制品,不过,放在床头的电水壶就被砸坏了,只好按了铃,让护士给换了一个。
陆忆寒半躺在床上,看着她耐心地收拾着东西,满怀歉意地给护士解释,盘了发露出了鲜妍的侧脸,想起当时初见她时的模样,也是在医院里,她也是这个样子,温柔,干净,心里一动,拍了拍床边,说道:“过来。”
温暖这回学乖了,搬了张椅子过去,刚要坐下,就被他大力一扯提上了床,只好就势坐在床边,瞪着眼看他。
陆忆寒忍不住,伸出手捏了她的鼻子,她呼痛,伸手抓他的手,他放开来,牵过他的手放在腿上,喜滋滋地问道:“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在哪里吗?”
温暖鄙视地说道:“不就是在电梯门口吗?你架子那么大。”
“NO,答错了。”陆忆寒痞痞地笑着,眼睛亮亮的,举着她的手把她再拉过来一些,说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温暖的脸僵了一下,有些不自然,挣扎着要抽开手,陆忆寒有些急了,抓着手不肯放,还真是开不得一点玩笑,急忙解释道:“OK,我开玩笑而已。”
“陆忆寒,我的脾气真的很糟糕。”温暖正瞬不瞬的看着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唔,这个我知道,我不是已经深受其害了吗?”瞅着她要变脸,忙说:“我乐在其中,乐在其中。”
“我没有显赫的家世,不够漂亮,又不够聪明,不擅长讨好别人,一生气就拧着一张脸,我很懒……”还没说完,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陆忆寒一把把她拉进怀里,在她耳边愉悦地说道:“我知道,我就喜欢你这傻样儿。”
温暖抓着他的衣角,迟疑了一会儿,横了横心,向前坐近一点,双手伸到背后抱住他,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说:“陆忆寒,我也喜欢你。”
“我知道。”他的声音温柔而动听,温暖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还有腰上他的手臂传来的力度,心满意足地闭上眼,陆忆寒,幸好有你,幸好此生有你,无论以后我们是否能够走到一起,我都会记得,这样的一个晚上,你跟我说,你知道。即使我怎么自卑怎么拒绝怎么闹别扭,你都能够锲而不舍地坚持,谢谢你,这么包容我,谢谢。
一室静谧,格外温馨。
天光大亮。
温暖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枕在陆忆寒的手臂上,转过头看到他熟睡的脸,脸微微地红了起来。昨晚上她要去外间的客房睡,他死皮赖脸地硬是拉着她躺在身边,扯了被子盖上不肯放人,幸亏这间豪华套间的床也比一般的病床大了很多,够两个人睡。
脸上被柔软的头发磨蹭着,痒痒的,陆忆寒伸手——想拿掉,才记起自己的左手打着石膏,睁开眼看着怀里正好也红着脸看着自己的女人,笑着说:“怎么,没见过帅哥?”
“切。”温暖不理他,挣扎着要起床。他扣着脖子不让她起,她只好着急地说:“待会Andy就来了,被他撞见不好啦。”
“怕什么?”陆忆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凑过脸去在她脸上偷香,才满意地放开手让她下去。
“色狼!”温暖骂了一声。
“请注意措辞,这亲的可是自家的女朋友。”
“你……”某人恨恨地转身去了洗手间。
稍晚的时候,Andy和一大班同事都来到了医院看望他们,也带来了早餐和换洗的衣服。温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一出来就听见Andy在报告车祸的事情,陆忆寒眉目清冷地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这两天要回去,你打理一下。”
Andy站在那里,犹豫地说:“陆总,你伤得这么重,要不要调养一段时间再走?”
陆忆寒看着递上来的文件,握着黑色的钢笔刷刷地签着名,头也不抬地说:“不用,你晚点再来拿这些文件。”
Andy识相地退下了,走之前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温暖,眼神复杂。
温暖穿着不知谁买来的Chanel杏色复古连衣裙,清清爽爽的样子看得陆忆寒十分舒坦,她坐在旁边安静地整理着文件,不时抬头看他,陆忆寒发觉,便问道:“你想问什么?”
“你伤还没好,等好了再走吧。”
“你星期五不是要拍毕业照吗?我陪你回去。”
温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那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了,你再休息几天……”话还没说完,莫名其妙地被某人瞪了一眼,吓得她把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
安静了一会儿,温暖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问的问题,凑到他旁边问道:“你说,你第一次不是在电梯门口看到我,那是在哪里?”
“忘了。”陆忆寒冷冷的。
温暖撇了撇嘴,不知道又哪里惹到他,气呼呼地说:“不说算了,说不定还是骗人的。”
陆忆寒放下手里的文件,牵过她的手,让她坐在对面,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你去年到医院照顾肖老头,跑了三条街给一个小孩买过气球,记得吗?”
“你那时候见过我?”温暖惊讶得嘴里可以塞两个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