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无书右手五指张开像虚托着一个小碗一般,小碗的中间悬浮着一枚硬币,安安静静的躺在一个看不见的平面上。静静的躺了一会,仿佛醒来一般,微微的动了动,然后开始翻滚起来,翻滚了几圈停了下来,然后又反方向的翻滚了几圈。就这样来回翻滚了一会,温无书突然觉得三年来乐此不疲的游戏突然就厌倦了。五指微收,硬币落入手心,顺手把硬币放进口袋,温无书感觉非常烦躁。
温无书已经十八岁了,马上就可以从第五初级学院毕业,去他梦寐以求的蒙山了。但是他现在有一件非常苦恼的事情,从家里出来一直就在旁边的小路上走来走去。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去找许叔。诉苦这种事情还是找许叔比较合适。
“考试怎么样?”
“还行吧,马马虎虎。”温无书顿时得意洋洋起来,瞬间就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你想炫耀就直接说,我可不会再问了。”许叔眼皮稍微的抬一点,瞄了温无书一眼。温无书进来的时候他正在厨房忙着,没空搭理他,温无书就自己坐在沙发上等着。这小子没有接着玩他玩了一半的游戏机,而是垂头丧气的想着心思,一看就是跟那个小妮子又闹别扭了。“你能不能别一吵架就来找我,我堂堂一个修行者,一天到晚就听你这刚断奶的小猴子感情曲折?”
被许叔一句话噎在那半天的温无书无奈的双手一趟。“许叔,我也是修行者好不好,而且是术科考试全校第一的修行者。用老师的话说,我是板上钉钉的大修行者,前途非常亮的那一种。最起码,我觉得我不会混的跟某个修行者一样,孤家寡人,还要自己做饭。而且我这次麻烦大了,不是吵架那么简单。”
许叔倒酒的手定在半空中,慢慢的放下来,安安稳稳的把酒瓶放好,微笑的看着温无书。温无书大惊失色,双手抱头。
“手放下来,我不打你。”
温无书犹犹豫豫的放下双手,但是还是缩着脑袋冲着许叔傻笑。啪的一声,一个巴掌重重的拍在温无书的脑门子上。“卑鄙!”温无书痛苦的捂着脑袋。
“老子这叫活的精致,你个小猴子懂个鸡儿。”许叔甩甩手,“滚过来吃饭。”
“许叔,忠言逆耳啊,修行者找不到老婆可是稀罕事啊,还住在咱这片普通居民区,你总得有点上进心啊。”头皮还隐隐作痛的温无书就忘了疼。
“马上就搬走了,去山上。”
“哦?你去哪座山啊?”
“蒙山。”
温无书差点被一根菜叶子噎死。“你也去蒙山?”幽怨的看着许叔,温无书终于没憋住,“许叔,你真不是我父亲啊?”
“不是。”许叔面色如常,夹起一块红烧肉就往嘴里塞。
“也对,谁家老头子把肉都放自己面前,花花草草的摆在儿子面前。”看着泾渭分明的摆放在桌子上的菜,筷子伸过去,连脖子都拉长了才夹到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嚼。“还真是精致,不错不错。”
“你不是有烦心事吗?”许叔嘬了一口酒,美滋滋的微微晃了晃脑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哦对,许叔,我这不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吗?,等毕业了我就肯定要去蒙山的了,但是桐桐她不能修行,她就只能去上大学。”温无书看见许叔又扬起了酒杯,只得又抿了一小口。“她说我这在蒙山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下山,还天天混迹在修行者里面。说我看到其他的妹子要变心,要跟我分手,你说我是这种人吗?这不是无理取闹嘛。”
年年月月花不同,这年轻时候的花里胡哨还真是惊人的相似。许叔已经习惯了温无书跟那个小妮子三天吵一次架的常规操作。早早一开始还有那种勾起回忆的代入感,搞得多了就没啥反应了。该吃吃该喝喝。
“许叔啊,你吱一声啊?”
“恩,那你就换一个啊。这都无理取闹了,你还这么纠结啥。你一个前途无量的大修行者预备役,这么早就在一棵树上吊死,傻球吗。”
“许叔啊,你这就不对了,我这在学校这么多女粉,还不是因为我又帅又专情,你看看你,跟孤寡老人一样,不就是这爱情观扭曲嘛,哎哎哎,坐下坐下。”
许叔气的回头找家伙,一回头看见茶几上的手机嗡嗡作响。“你这个臭小子该不会临时过来的吧?”
“。。。。我就说我出来逛逛。忘记了找个借口了。”温无书暗自窃笑,反正挨骂的又不会是自己,赶紧竖起耳朵偷听。
“小书是不是在你那?”许叔的房间里面非常的安静,离得不远的温无书听的清清楚楚,是母亲的声音。“你嗯的跟蚊子回的一样,心虚什么?是不是又带他在喝酒?”“他才多大?非要他跟你这个老酒鬼一样?”“我准许你跟小书接触,你就这么教育他的?”“赶紧给我滚蛋,别再住在我附近。”然后电话就是一阵忙音。从头到尾许叔只是嗯了一声。
“许叔啊,你真不是我父亲啊?”温无书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许叔发现温无书跟自己年轻的时候很像,又自恋又话痨。心中暗叹,还真是不如他,当年他应付我就跟玩似的,而自己总是被这个小兔崽子整的哑口无言。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温无书看着突然不说话的许叔,不再多话。他知道许叔不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因为母亲每次把许叔骂的狗血淋头,都会说一句让他滚蛋。也没见他真的滚蛋了。
“许叔,又想起你兄弟了?”
“嗯。”
“说说呗,你从来不给我说关于他的事情。”
温无书非常好奇,他喜欢来这里不只是因为许叔能容忍他各种瞎胡闹。更重要的是,许叔比他还能瞎胡闹。哦,不对。是许叔会给他讲很多以前的故事,作为一个从小就接触修行者的人,许叔说的各种以前的故事确实非常的有吸引力。因为那个故事的世界里没有修行者。他说过很多朋友,唯有那个朋友他一旦提起,就不再深究。言语之间都是夹杂着崇拜的仇恨,直觉告诉他,那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许叔看着温无书,看的温无书毛骨悚然。
“我跟他是大学同学。”
“没了?我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人,你就这么一句话就没了?”
“你不插嘴会死吗?谁告诉你没了?”许叔气的差点把杯子丢过去。“旧世界里,他很普通,比我还普通。”许叔又干了一杯酒,习惯性的看了温无书一眼,看到他没有插嘴,满意的继续说了下去。“他很聪明,什么事情都一点就透,只有我们这些亲近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但是在那个社会,我们都是普通人。直到国庆夜事件之后,某一天,因为一些事情,他可以修行了。”
温无书看许叔又端起酒杯,赶紧帮忙续一下。“什么事情?”
明显这个问题不在许叔的故事大纲里面。“当他可以修行了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遮盖他的光芒,他成为了最耀眼的人。国庆夜事件造就出来的修行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跟后来的修行者有着不可逾越的壕沟。体修,法修,术修是现在的三大分支”这些基础的知识术科老师都有教,温无书早就了解了,但是这会他正听得津津有味,也不会去打断许叔。“现在的修行者都只专修一种,体修强化身体,但是元气被固话在体内会影响跟外界元气的联系,体修修行法术威力极其有限,攻击不如用他们的肉体,防护更是对于他们的身体可有可无。法术相通。修行术则是控制力越强威力越大,自然是全身心用于控制好过分心使用法,大多只是修行到一定程度以用于身体防护。体修和术修法修的矛盾在于人体的限制,而术法之间的矛盾在于人的心神是有限的,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专攻一种有一百分,分开修行三种你只能获得三十分。所以虽然每个人都可以三修,但是不会有人这么做。国庆夜的那些幸运儿,他们没有这些限制,他们都是三修的怪物。除了国庆夜的怪物们,只有一个人能够突破人体的限制,就是他。”
“没了?”等了半天,许叔都没有继续说,温无书急了。
“没了。”
“按你这么说,他应该很有名,他叫什么?”
“我告诉你的这些,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也不要和别人说。”
这有什么不要和别人说的?温无书哭笑不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他的故事?他死了吗?”
许叔叹了口气。“真死了就好了。”
你们还真是好兄弟呢,温无书腹诽着。
“我之所以从来不提他。”许叔拿起酒瓶,狠狠的灌了一大口,“因为他是畜生。”
温无书张大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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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许啊,你就给我说说,你那兄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温无书的眼皮已经半耷拉着。
按照以往,许叔会把这个状态的温无书拎起来扔到沙发上。
但是今天,许叔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他喝了太多。
“就是他造成的十几年前的大乱,你根本无法想象死了多少人。只要他不死,虞国总有一天会毁在他手上。到时候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不会存在。”
“这么可怕啊。”
“其实你只是在海城出生,但是你不是海城人。你还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你的家连同那座城市都被夷为平地。”
温无书挣扎的抬起头:“那我们该做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那座黑色的宫殿去面对他,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远。”
屋内响起鼾声,两人趴在桌子上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