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第五学院每年有三个日子最为热闹。新生入学，老生毕业，还有一个就是修行者进山前的告别仪式。
今天就是温无书他们离开这里的日子。
仪式在修行场外的大草坪上举行，临时在大门旁边搭建了一个一米高的台子。所有即将毕业的修行者都在高台旁边准备着。站的笔直的温无书任由桐桐摆布，看向人群的目光有点感慨。他还记得他小时候参加这个典礼时大家还是坐着的。这些年，学院的学生越来越多，今年更是达到史无前例的上万人，要知道海城并不是一个大城市。即使修行场外的草坪也已经快要容不下了，所以大家都是按照班级的顺序站在草地上的。
“扣子扣好了，照片可是要挂到学校图书馆一楼的。”桐桐细心的给温无书整理着衣服，温无书身上的衣服本就是他妈妈精心准备的，不过还是换上了桐桐带来的那一套。这套修行服桐桐洗的干干净净，还喷了点香水，带过来让温无书换上的。修行场的统一制服是白色仿古练功服，每个人好几套，一年四季都穿这个。上身一件白色的长褂，下身是一条白色的长裤。除了左边胸口用金色的线缝上去的海城第五初级学院几个字，再也没有任何的花纹和图案。扣子就是一个粗线团。修行服用的是和校服一样的面料，古朴的样式也不是特别的吸引眼球，大街上穿各种衣服的人都有。
其实对于他们的身份，衣服上添加多少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会有人有意见。但是学院对修行者各方面都没有什么特殊待遇，主要是不能让他们从小就产生高高在上的意识。从现在的温无书就可以看出来，在他心目中，他和不能修行的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和普通人一起成长，有一起长大的狐朋狗友，有从小暗恋的青梅竹马。这些东西虽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是会让人的生活无比的丰富。从小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才会对这样一个群体有归属感。而有了归属感，才会真正的为了这里付出努力。很显然，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教育很成功。
“下面欢迎本届毕业生上来宣誓，年轻人们，你们是我们的骄傲。”主持人是副校长之一，在温无书的印象中，这位副校长好像从来都只负责这种典礼。
平台的背面不是台阶，是一面缓坡，排好队的修行者们从这里上台。走在最前面的自然是修行场的三大骄傲，温无书，白霜和凌宇。原本三人是并排的，但是起步的时候，白霜和擅长用鼻孔瞪人的凌宇就有意无意的慢了半拍，这样温无书就走在了最前面。上万人的仪式，即使副校长发言时极力让大家保持安静，也是无比嘈杂。而现在大家一起在场下为他们欢呼，那场面着实让场上的年轻人们震撼了一下。
温无书在这里十二年，参加了十二次这种典礼，这一次他站到了台上。不同的位置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从来没有过的自豪感和责任感慢慢从心底滋生。在台下看得多了，对宣誓这种千篇一律的话有了一点抵触心理。他不止一次的私下着黑子和桐桐说，他绝对不会像个傻子一样大声喊着宣誓词。
但是站到台上，看着场下上万人充满了崇拜的目光，看着同班同学在那里声嘶力竭的呐喊。看着他们满脸通红的样子，看着他们因为自己的骄傲而感到骄傲。温无书对宣誓的些许抵抗心理烟消云散。
“我们将为虞国奉献我们的全部，我们将为家乡做出贡献，今天我们以学院为荣，未来学院将以我为荣。”将右拳放到胸口，接近三百名即将毕业的年轻修行者共同宣誓。温无书喊得格外用力。
真是充满了活力，许北站在车顶远远的看着。送这些年轻人的大巴车停在草坪外围的道路上，站在车顶的许叔还是看的真切。小时候他也不懂这些看起来很多余的程序有什么用，现在的他再也不这么想了。
虽然这些年轻的修行者对这座城市充满了归属感，觉得自己并没有高人一等，但是明显其他人不是这么想的。要去蒙山的修行者只有不到一百人，路边的大巴两辆就足够。但是学校足足准备了四辆，每个大巴只载二十来号人。这就是给他们的优待，也从来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大家都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好像他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修行服，在别人眼里就是身份的象征，每个人都很自然的给与他们足够的尊敬。
温无书刚刚劝走了满脸泪水的桐桐，对蒙山的期待就压过了对离别伤感。年轻人，稍微没肝没肺一点是正常的。
上了大巴车就看见驾驶位置的许北。“许叔？”温无书知道许叔会跟他一起去蒙山，但是没想到居然还客串司机。
许北没有搭理他，温无书无趣的找了个位置坐下。他不知道，许叔正在伤感逝去的青春年华。
“我能坐在这里吗？”木欢歪着头冲着温无书笑着问。
“额，可以啊。”温无书有点尴尬的转过头看向窗外。
修行者对于自己的身体都是有一定的掌控能力的，可以对自己的面部稍微做一些调整，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好看一点。当然，像温无书这样比较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是懒得去做那种事情。但是对于女性来说，这一点甚至比修行本身还重要。木欢的底子就很不错，才进修行场就让温无书有一点惊艳的感觉。倒不是多美，主要是那股柔弱文静的气质，笑起来特别的迷人。三年过去了，木欢的身体日渐丰满，面容也是越来越精致。
温无书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平时跟木欢说话也是大大方方的。现在的气氛是因为一个月前送木欢回宿舍的那一档子事。背着桐桐背着木欢对于温无书也不是什么事。关键十八岁的木欢发育的十分正常，平心而论，比桐桐还要略好一些。木欢头枕在温无书肩膀上，急促的呼吸扑在他脖颈处。
两人都感觉对方的身体有点僵硬，很明显，木欢的装睡很失败。几个女孩子又半路上假意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两人的气氛就尴尬了起来。毕竟木欢是因为他才受伤的，送到寝室又不能往床上一丢就走人。只能两人继续装下去，给木欢脱了鞋袜，盖上毯子。温无书才落荒而逃。估计木欢也是跟温无书一样，回头越想越尴尬，这一个月来，俩人都没怎么说话。
木欢坐在旁边看着车内小屏幕上的电视，十分的安静。温无书就有点坐立不安了，不时的由左腿架右腿换成右腿架左腿，像极了夜里尿急又不想起床的样子。
“那要不，我换个地方坐吧。”木欢看着电视，注意力却一直在旁边。看他那副模样，有点小委屈的准备换个座位。
“不不不，不用不用。”这个时候换位置，落谁头上都会有点丢人的感觉。
“你伤好了吗？”也不算话里找话，温无书确实很关心她的伤势。
“恩，没有什么大碍。”
“谢谢你。都怪我不小心。”温无书回头看看后面的三傻，却发现三傻正凑在一起，鬼鬼祟祟的聊着什么，还不时偷偷瞄这边两眼。
听见温无书道谢，木欢没来由的心理有点失望。不过总算两人找到一些话题，气氛倒是不那么尴尬了。
“这就出城了吗？怎么没什么感觉？”车开了许久，视野中再也没有了高楼大厦，车流量也明显减少了一些。车子越开道路越广阔，两旁的树木也不像城里那般整整齐齐，树木间长满了野草，看起来好像平时没有什么人打扰。温无书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神识查探过去，好奇那林中是不是真的没有人活动过的痕迹。然后惊讶的发现，道路的两旁有着阵法的隔绝，神识无法穿透。
“别尝试了，那个可不是修行场那种简单的阵法。”温无书就坐在驾驶位的后面，许北对他的一言一行了若指掌。或者说，这句话实际是温无书在询问许叔，因为通过觉醒仪式的修行者成年以前都是不允许出城的，木欢跟他一样是个好奇宝宝。相反，对于普通人到是没有这种规定，道路上车来车往，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有不少拖家带口出门的，就有明显没有成年的孩童。“这里已经算出城了，保护道路的阵法结界都是非常牢固的，普通的大修行者都无法破坏的。如果不是这种结界，普通人和你们这种菜鸟是走不远的。”
温无书若有所思，听说城外的元气浓度很高，所以现代科技的产物是走不出城市的。看来这些保护道路的结界就是保证各个城市间交流沟通的。
又走了一段距离，视野豁然开朗，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蔓延到远处山脚，正值盛夏，宛若一片绿色的海洋。一些小村落星星点点的分布在其间，好像一个个小小的岛屿。
“城外也有人？”温无书吃惊道
“废话，你以为你吃的饭是用法术搓出来的吗？”
“那他们怎么生活？”木欢也忍不住插嘴道。
“白天种地，赌博，晚上修行，运动。”
温无书和木欢身为修行者还是很刻苦的，每天晚上都是静坐冥想，基本不会像普通人一样上网打发时间。所以他们对司机的开车行为无动于衷，反而对其他内容感兴趣。“他们也能修行？”
“你们今天毕业三百多人，上山的只有八十几个，剩下的人你们没想过去哪里吗？”
“不是去军队吗？”两人面面相觑。
“军队也不是什么人都要，而且有些人也不想去军队，找个对象结婚生子多安逸。城里面又没有他们修行的地方，海城十个初级学院，每年毕业没地方修行的修行者不就只能出城了。”
温无书这下倒是有点理解，他身为一个修行者，当然明白修行才是修行者最大的渴望。
“这些都是学院的学生？”木欢好奇的仔细打量几个在田间闲聊的人。
“当然不是，也有普通人。就算是修行者，也不全是城里出来的，也有城外土生土长的修行者，大部分都是宗族的人。”许叔倒是也没把木欢当外人。“城外说复杂也复杂，什么人都有。还有很多是陪别人住到城外的，但是平时会在城里城外两头跑。总的来说城外的修行者比例要高一些。”
“那修行者也不用种地啊？”温无书一直以为在城外种地的都是生活比较苦的啊。觉得种地是一个底层职业的人不在少数。
“有啥不好的，资质不好又坚持想修行，当然要做点贡献。而且种地的修行者都记录在案，很安全，不会受宗族的欺负。你们资质好，前景好，就算成不了大修行者，也差不到哪里去。你们是宝贝，你们就有最好的条件，你们能挑选最好的器，比如你们的本命物，比如上山后可以轻易获得的修行功法。当你们成长起来，你们自然能做出更大的贡献。而他们就要靠自己去获取。”
“这不是很不公平？”木欢忍不住了。
“你错了。”许叔说道，“每个人的出身和天赋，永远是不公平的。给他们安全且可以修行的环境，给他们努力就能获得修行功法修行器具的机会。这就是公平。”
“宗族是什么？为什么要欺负他们？”温无书注意到这个许叔提到过两次的名称。
“就是大家族，很大的那种，里面的人都觉得自己有靠山，自然蛮横一点。”
“一个家族能有多大啊？好几百人吗？”
“小的几千，大的上万，实力都是很不错的。”
“那是得罪了宗族还是挺危险的。”
“只要不作死，宗族大部分人还是很友好的。就算是纨绔子弟做事也都留有余地。真正的危险在海城市看不到的，以后你就明白了。”
“老大，欢姐，快看。”大傻呼喊着。自从那天木欢救了大傻一命之后，三个人就把木欢放到跟温无书一样的地位。
木欢已经接受了这个称呼，扭头看到一个离道路比较近的村庄。村庄前面有一片比较宽阔的空地，一堆人分两旁站着，中间有两人拿着木棒在互相劈砍着。
“菜鸡互啄有什么好看的。”许叔不以为意。“每个村庄都是比较团结的，这就是白天闲着无聊练练手。真正的热闹还是去蒙山的比武场看。”
“都是高手吗？”
“有高手，也有不怎么样的。”许叔卖了个关子。“不过都是大修行者。”
他最喜欢温无书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自从没了建筑物的遮挡，连绵的山脉就一直在他们视野的尽头。最高大的那一座，就是蒙山。
温无书很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