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白驹过隙,日复一日。转眼人间又是新一年的上元灯节,街市一如往年的热闹。
回到烨凉的曾延站在桥上,看着满街的花灯和熙攘的人群,只觉此处甚为熟悉,却想不起何时来过。
“许是我在人界的时候常来此处吧。”他向桥下走去,见桥头有个卖灯笼的小贩,那小贩提了个金龙红灯笼,他看了这灯笼,脑中莫名出现两句话:
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
红衣阑珊,只待相思,情方好。
心生疑惑,这话为何意?
他走上前,指着这个灯笼说道:“这个怎么卖?”
小贩面带歉意,笑着说:”抱歉公子,有人常年定了这个灯笼,不卖。”
听他如此说,他又看了看,便要转身离开,却不料撞上了一个人。那人一身黑斗篷,面上还带了个面具,只露出两只眼,那眼睛竟是全黑,帽檐漏出些许白色的头发,让她更增了神秘。她定睛看他,眼中的冰冷渐渐变为惊诧,又转而变为了惊喜,最终却又归于平静冰冷。她向前到小贩那,拿了红灯笼,匆匆朝人群中走去。
他心中感觉此人怪异,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便急步跟了上去,可那人却没了踪影。他不禁心急,四处张望,再没寻见她。
曾延心有失落,垂了眼目,人群之中,仿佛遗落了什么,再无从寻找。
他背后,一个阴暗角落有人被灯光映出了黑影。那人正是鎏暮,她本想去圣珧会会那圣子,却因为上元节来了烨凉,没想到……她看着远处完好如初的男人,面具之下,早已泪流满面,颤抖着嘴唇,压抑着内心的喜悦。他果然没死,应是回了神界吧,如此她也可放心了。不知….他过得可好,是否还记得自己…..心中浮起一丝奢望,却转而被恐惧代替。自从涅罗之力回归,她的记忆也慢慢恢复,经历两世,她心里无比清楚,自己定然是他的劫数,只要不见她,他就能时时安好,她又怎能让他再次陷入那种垂危之境,她也再承受不起失去的痛。那双冰冷黝黑的眼眸慢慢褪色,温柔的棕色隐隐浮现,却是透着无底的绝望,挪着有些僵硬地脚步,早已忘了自己会飞,能念移行诀,只是虚浮的走着,没有目的,没有尽头,那无边的黑暗连满街的灯光都照不亮。
君去后,陌上花开,却再无归矣,只余单相思。
翎王府
烛火晃动,浅红色的床帏随风摇动,帏中的人突的被惊醒,坐起身。那帐外一道黑影站在那里,隐约只能瞧见那人背影,是个男子。
黎葑警惕的从枕下拿出匕首,紧握在手中,眯眼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深夜造访我翎王府,有何贵干?”他缓缓撩起帷帐,下了床榻。
那人未答,只是慢慢转过身,眼中带了笑意,直直瞧着他。
匕首从手中滑落,黎葑看清那人的面目,只觉心中一颤,眼中竟热了。“曾延?你…你不是….”
“是,人界的赵曾延确实离开了,但我本是天界战神曾延,下凡历劫千年,劫满便回归了天界。此次下凡是特来找你,有件事,须与你商量。”曾延走到他身前,向他解释。
黎葑挑眉,久久笑开了怀,“没想到,这世间竟真有神仙,灵窈没骗我。”他踱了几步,走到桌前坐下,“何事能让你这般着急来找我。”
“我本不该妨碍你历劫,只是事关你妹妹灵窈,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见黎葑疑惑的看着他,曾延敛了笑意,手中仙光闪现,对准他的额间输入。黎葑只觉脑中炸裂般,条条片片的画面在脑中闪现。眼神逐渐清明,原来他是神界火神凤凰,当年曾延神魂俱灭,为了救他,他从密阁偷了还魂灯,强行收集了他的魂魄。虽救了曾延,却也因私闯密阁,偷盗禁物而惹怒天帝,天帝下令让他投胎人间经历七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如今这最后一世,却提前被曾延恢复了仙家记忆。
“灵窈出了何事?”他收了收心神,问身旁的男人,
“私通魔界,被关进了雾炼狱。”
“什么?!”黎葑猛地站起,又想起了什么,“是因为鎏暮?”
“鎏暮?那是何人?”曾延听到这个名字,脑中全无印象,心中却是疼的一揪,手掌捂住心口,蹙了眉。
黎葑惊讶:“你….”他忽然记起,千年前下凡历劫前,他曾告诉自己,若是有朝一日忘了她,要自己护她周全。看来,这一天终究没有躲过。心中感叹,他未再提及鎏暮,转而问:“那是为何?”
“因为一个男人。魔界的男人。”
黎葑深吸一口气,仰头感叹:“我神界与魔界真真是纠缠不清。”
曾延以为他说的是神魔大战,并没在意,又说:“在你回去之前我定是会护她周全,只是你的历劫恐怕要被打断了,你要提前回归天庭了。”
“好。”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天雷业火形成的透明结界之下,灵窈黑发披散,白衣沾了灰尘,她凄凄的看着结界外,心中念着那个男人,只感悲怆。白翌,你可知,我,有了你的骨血,可为何你却没有回来?
她心里清楚,天帝已知道她怀了骨肉,这孩子是神魔结晶,他定会想方设法的除去这个孩子。就算拼了命,她也要保住这个孩子。想着她拿出怀里的暮莲佩,咬破手指,在空中以血写书,再注入暮莲佩。紫光绽放,瞬而消失。
着着黑衣的白发女子正擦拭着手中的战戟,眸子已恢复了深棕色,眼神温柔,仿若看到了心爱的男子。
“曾唰……紫光乍现,一封血书在白翌面前的空中出现。
暮姐姐,山河俱变,现我被囚于雾炼狱,自身难保,但只求姐姐能救得腹中孩儿,从此让她隐姓埋名,平安度世。
血书消失,白翌眼中瞳孔紧缩,手中紧紧握住那半块暮莲佩。
灵窈怎么会被关进雾炼狱,她竟然有了自己的骨肉?他心中只剩惊惧和悔恨,转身化作黑烟出了阴司宫。
鎏暮刚到宫门便见白翌离去,心头疑惑,他这是去哪,本想跟他说一下曾延的事,心下好奇,她便闪身穿了黑斗篷跟了上去。
乌云腾空,穿了一身黑斗篷的鎏暮,见到那金碧辉煌的天门,顿了脚步,脑中浮现了千年前。
千年前
“大胆魔族,我天界是你等可擅自闯入的?!”守卫天门的破军神将指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呵斥道。
那女子见他指着自己,一阵焖火,她何时受过如此侮辱。凌厉魔气升腾,手中的晖云鞭出现,沉沉的声音带了怒气:“哼,看这战神的部下已是如此狂傲自大,战神应更是无法无天了吧!”说完,晖云鞭跟着甩了出去,化作紫色锁链将破军神将紧紧锁住。
“将军莫要动怒,是我教导无方,还请见谅。”清凉温润的男声凭空出现,银白色的锦袍无风牵动,面白如玉,目似繁星,清澈的眸子闪着亮光,舒眉浅笑着,如春日阳光般直化进人的心底。
紫衣修身,亭亭玉立,英姿飒爽,那双深棕色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怒气。
鎏暮本还在生气,可看到眼前男子,只觉心跳加速,久久忘了反应。
直到那男子嘴角微扬,眼中带了笑意,她这才察觉自己竟是盯了他许久。面上红热,有些失措的转了眼,悄悄咽了咽口水,一伸手收了晖云鞭,倔强的抬头傲视他:“我此次前来,是要跟你宣战的。久闻神界战神英勇善战,我作为魔界罗刹战将,自然要来跟你一决高下!”
曾延点点头,手中金光一闪,昆仑戟便现出,他笑着淡淡吐字:“请。”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魔鞭神戟,紫光金光相缠,天门前黑衣白衣交互错行,魔气仙气肆溢,两人竟不分高下。
打了几百个回合,终于鎏暮感觉有些体力不支,她脑中灵光一闪,嘿嘿。
再次错身之时,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烟雾弹,朝曾延面前一甩,
烟雾中,曾延手中紧握昆仑戟,一道紫光闪来,转眼他已被晖云鞭绑了起来。烟雾散尽,眼前人儿咧唇:“你输了。”
“魔女,明明是你耍诈!”破军在旁气愤不已,朝她吼道。
鎏暮不屑的看着他:“我这叫智取懂吗?”
曾延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得意的样子,无奈出声:“那将军可否将我松绑?”
女子难得显出玩心,去他身边转了一圈,“嗯……战神今日是输了吧。”见他难为的点点头,笑了,又说,“你若带我去天界一逛我便给你松绑,如何?”
破军一听,只觉荒唐,出声呵斥:“魔女,我天界重地,岂是你魔族之人能闲逛的!”
“将军怎会对我天界如此感兴趣?”曾延那双黑紫色的凤眼直视着她,好似要将她看透。
鎏暮被他盯得不自在,瞪大眼对着他:“我……我就是想看看,怎么样!”她才不告诉他,她就是想看看他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两人对视许久,就在鎏暮以为他不答应的时候,曾延妥协了,叹了口气:“我答应你,你先放开我吧。”
“放开你可以,但是万一你跑了我可就亏大了。”她想了想,两指一指他身上的晖云鞭,紫光一闪,晖云鞭化作光环将她的手腕和他的手腕环在了一起,“好了,走吧!”
破军还欲阻拦,她转头看曾延,男人无奈的朝他摆摆手:“无妨,有我。”鎏暮得意的拉住曾延的手朝破军晃了晃,另一手将他一把拽开:“走开!”不顾破军气的扭曲的脸,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两人别别扭扭的走着,宽大的衣袖将两人连在一起的手挡住了,外人倒看不出什么,只是女子一身魔族打扮,实在引人注目。
曾延扯了扯她的手,“既然将军现在天界,入乡随俗,将军还是换身着装为好。”
鎏暮看了看那些仙娥一身仙裙飘飘,嫌弃道:“那衣服一点都不如我的紫金战袍方便....”看着曾延那越发清冷的脸,终还是不情愿的点头,嘟嘟囔囔的抱怨,“可是我没有这种衣服啊....”
“跟我来。”相连的手被抓紧,鎏暮抬头看着男人的背影,一抹笑悄然绽放。
昆仑庭
“殿下,你回来了。”小仙侍奉新见他回来忙迎上去,看到他身后的姑娘,奇怪的问,“这位姑娘是?”天上的小官自然是没见过英姿飒爽的罗刹将军,奉新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灵巧的姑娘就是那个令天界诸神都怯畏的十大阎罗之首。
“她...”
“我是鎏暮,是魔....”
“她是我的朋友,你去替她准备一套衣服吧。”曾延打断她的话,朝奉新吩咐道。
“是。”奉新一边打量她,一边应了。鎏暮心头不满,哼,魔族有那么不能启齿嘛?不过他说是他朋友,勉强可以吧!
一会奉新拿着一套白色衣裙回来了,“殿下,这是从灵窈仙子那里拿来的。”
他点点头,看向鎏暮。
她抓了抓衣服,感觉布料柔软舒适,不情不愿的施了法。
三千青丝如锦缎般披落在肩头,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却偏在眉尖染上了淡淡的冷清;睫毛在眼帘下打出的阴影更是为整张脸增添的说不出道不明的神秘色彩;鼻梁挺拔,将姣好的面容分成两边,使脸庞格外富线条感和英气;一张樱桃小嘴颜色红润,仿若无声的诱惑。美好的五官被完美的脸部线条一直引到了尖尖的下颚.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一袭白色的曳地长裙,白衣如雪,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清丽秀雅,又不失魅惑。
看着换了仙裙的鎏暮,曾延和奉新皆失了神,虽说这天界美丽女子并不少,可这般英气,清纯,魅惑结为一身的女子着实惊艳。
鎏暮低头看着一身布菱,觉得啰啰嗦嗦,又想转身变回原来的衣服,曾延忙说:“既然要出去看看,就赶紧走吧。”说着便拉她出了昆仑庭。
天庭景致与魔界不同,处处是鲜花芬芳,云雾缭绕。
身后女子走了不远便被长裙绊的东倒西歪,终于爆发:“哎,这破衣服如此不便,真不知你们天界的人怎么忍受的!”
桃花树下,粉色花瓣飘零,女子面容娇嗔有些怨气,男子眼含宠溺笑着帮她整理衣裙,些许花瓣落在他们身上,白衣俊俏,远看如画一般美好。
天门外,鎏暮想着那画面心头生疼,她那般喜欢桃花也是有原因的吧。闭眼忍下心中苦涩,隐了身影,走进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