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猜到是谁其实也不奇怪。
小厮说的名字是云昊,自然不会是认识原主的人,那就只有来此之后她打过交道的那些人了。
而她认识的除了金家人外,满打满算也不超过十个,可能会出现在高档青楼的雅间里的,不超过三个。
不巧的是,此时这三个都在屋内。桌边坐着的正是萧铭允和朔王,明风和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分立两边。
“我还猜是谁,原是王爷和萧大哥。却是这样巧,在此都能遇见!”云依斐只愣了片刻,便笑嘻嘻的开口打招呼。
朔王点头示意一下,“方才明风说看到你,我们还不信。差人下去问,果然没错。”
“明风大哥好眼力。”
明风听说到他,笑呵呵的回:“主要是昊兄弟十分惹眼,不难认出。昊兄今日怎会来此?”
“闲来无事,想来见识见识这青楼是个什么样子。”
“青楼不就是青楼,还能是何样子。可是瞒着家里出来的?”萧铭允轻飘飘地问。
“嘿嘿。”云依斐傻笑着打哈哈,“萧大哥,你莫要告诉我大哥,若是叫我干娘知道了,日后我就甭想再出门了。”
萧铭允暗叹,这小子,太过贪玩。这烟花之地可不全是好玩,鱼龙混杂不说,也最易生是非,他还是个半大孩子,怎么胆子就这般大?
想到此,语气便带了两分严厉,“你还知道怕的?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自己来。”
云依斐不明所以,颇有点不服气,这青楼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这俩人,一个长着一张禁欲系的生人勿近脸,一个是不染红尘的嫡仙似的人,还不是一样流连花丛间?
“哼,萧大哥你不也来了,我如何不能来!只许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啦?”
眼见一番好意被误解,萧铭允带丝幽怨的眼神撇过那小没良心的,心中升起一丝“真该叫他吃次亏长长教训,免得日后无法无天”的念头。
想归想,手上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倒杯茶递过去,轻声道:“你当这是什么好地方?胆子这样大,一个人就敢来,仔细叫坏人捉了去!”
云依斐一听原是担心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的态度,连忙讨好的解释:“我才不是来玩的,主要想看看这青楼的生意好不好做。”
“云公子对这青楼生意有兴趣?”朔王问道。
“确实如此。都说青楼日进斗金,我对经商兴趣浓厚,自然想见识一下。”
“这生意赚钱容易,想开却很难。须去官府报备获取批文许可,单这一条,等闲人便办不到。”
这点云依斐是清楚的,此地青楼多有官府背景,想赚这份钱,少不得要找官家做靠山。可这靠山哪是那么好找的?一个不慎,怕会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倒是朔王的话让她心有点提着。这么冷漠的人,还给自己解释这些,姿态放的够低啊......
“事在人为嘛!难是难了点,办法也还是会有的。”她随口应道。
“云公子若有兴趣,本王可以出面。”
云依斐一听这话屁股下跟扎了针似的,挪不敢挪,不挪又难受。心想这冷冰冰的王爷果然够直接,打从一进门就担心着,到底还是躲不过。
强掩尴尬的呵笑两声,说:“多谢王爷抬爱,现下也只是有此想法,手头银钱还不足为之。待时机成熟,一定来与王爷讨这个便宜。”
说完莫名觉得空气中又冷了两分。不禁腹诽,自己这狗屎的运气,今儿个好好的,来逛什么青楼?
逛就逛吧,那么多青楼,怎滴偏就进了这家?不但进了这家,还遇到这个瘟神!
唉......一个平头小老百姓,几次三番拒绝一个王爷,真的不是嫌命长了吗?
想到此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赶紧堆起一脸的讨好解释:“主要是还未拿定主意要做什么,因手头有些家传的厨艺方子,也可能会开酒楼。生意有风险,我得打探好。”
这话显见不是托词,朔王听了脸色稍有缓和。
本是意外遇见,刚才也不过一时兴起,没多费什么心思,见此人态度倒不似上回那般抗拒,便没多说什么,转而看起了楼下的歌舞表演。
萧铭允也没敢贸然接话。
他和朔王来此,自然不是逛青楼那么简单。
且不说眼下朔王的处境困窘,就是一应顺利,他们也没什么心思来这消遣。
这一趟,是为着打探消息而来。
这月华馆的幕后老板,可不是什么一般的朝廷官员,而是皇帝的六子,如今的凌王——端木景凌。
皇帝端木宥,是苍梧国的第三代国君,育有九子四女,除了幼年夭折的两个,也算得上是子嗣众多。
这位皇帝可是个狠角色。
他不是嫡长子,也没有显赫的母族势力支持,但胜在头脑灵活懂得钻营,知道自己比不过其他兄弟,干脆自请入军营历练,让几个兄弟对他放松了警惕。又趁他们互相打压争斗之际,挣取赫赫战功掌握了兵权,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脱颖而出登上了皇位。登基不足五年,先前夺位的几个兄弟便死了个七七八八,足见其行事之狠辣。
而几个皇子中间,行事风格心计谋略最像这位皇帝的,就要数六皇子端木景凌了。
要说六皇子,不得不提的就是他的生母珍妃,她可称得上是个传奇人物。
家世背景普通至极,父亲吴炳清为官多年也只是个从七品布政司知事,连得见天颜的机会都没有。为人八面玲珑又谨小慎微,论能力,只能说无功无过,一件能拿来作为炫耀的功绩也找不出。
若非女儿争气,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恐怕顶天能做到一州知府罢了。
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之一,珍妃确实是非常有手段的一个。她不但将父亲的八面玲珑学了个十成十,更是青出于蓝的多了几分胆大心细,将皇帝哄的恩典赏赐不断,连带父亲跃升数级做了五品礼部郎中,儿子端木景凌也十分得皇帝的宠爱。
有这么厉害一个母妃,凌王自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自幼聪慧,知道自己非长非嫡,有皇后在,母亲再得宠爱也只能为妃,祖父虽然越级升迁,但五品闲职到底不够看,根本不足以成为助力,只能靠自己钻营。
皇帝多疑,兵权绝不外放,这条路行不通,他竟另辟蹊径的当起了皇商。
苍梧国风保守,礼仪规典严谨,官商的社会地位悬殊之大自不必说,堂堂一国皇子行商道,实在让人有些观青蛙跳水——看不懂。
更叫人惊掉下巴的,莫过于皇帝对这件事竟然十分支持,甚至为此呵斥贬黜了上表劝谏的朝臣,令众人心有谆谆。
皇帝如何思量的自是没人知道,但他的态度却再明确不过。
太子一派根系深厚基石坚稳,皇后亲族势力庞杂,在朝政方面对皇帝也是多有制肘,早已为精明冷血的帝王所忌惮,这点是明眼人都能看懂的。
至于扶植六皇子,只是为了打压太子一派,还是真的瞩意于他,这点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多方深入凌王的产业,安插人马接近他的心腹之人,甚至暗暗在他与太子的冲突中推波助澜,就是希望能够探明这一点。
所以云依斐对于两人大猪蹄子的腹诽实在毫无根由,他们身上背负的东西之深沉,让他们对除了时局朝政以外的事情都无心关注,来青楼,更不是为了风花雪月。
萧铭允虽对这小兄弟颇有好感,也时时相护,但在某些事情上,他更加维护的还是朔王。
他自己都一心想拉拢云昊,又岂会在此时出言阻止?
好在气氛并未变得十分尴尬,几人的注意力也放在了楼下一群莺莺燕燕的卖力表演上。
又坐了一会,借口不宜太晚归家,云依斐提出告辞,萧铭允不放心她一个人,执意相送,几人便各自散了。
路上,见萧铭允有些沉默,云依斐没话找话说:“萧大哥,你们一会回客栈吗?”
“我们早已不住客栈了,事儿没办完,还要在此呆些时日,总住客栈也是不便,索性买了处宅子。”
“哦,这样倒也便利。”
话已入耳却未及心,云依斐随口应道,又忽然反应过来,不禁眼前一亮。
嗯?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