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慕晨人生中第一次杀人,在无边的愤怒,恐惧交杂的驱使下,他拿起了武器,杀人那个官兵,温热的鲜血顺着慕晨的双手流淌,这温度就如同烈焰灼骚般的疼痛,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逐渐冷静至呆滞的慕晨,只是死死的盯着手中的斧头。
那是他们第一次亲身体验到江湖,那一天起,他们好像就离不开了
明明是国家的百姓,可官兵为护军令,对这些人,手下的刀却没有丝毫迟疑。反倒是那江湖杀手,纵使步步紧逼,对满地惊恐的眼神,却是小心翼翼的将刀刃避开他们。他们二人寻着声音赶到的时候,这场争夺已然接近了尾声。
这乱世,到底何处谈得安稳。这乱世,又怎可能独善其身。
呆子,我还是不懂你们凡人
我......也不懂啊
明明是同类,为什么为一块牌子就能随便结束别人的命,这不公平
琳琅......这个世道,没有公平可言了
为什么,我不喜欢这样的凡人
大概因为.......这就是人性吧
人性?你也会成为这样的人吗?
不知道,至少......现在不会,未来,也不愿意
慕晨,如果你变成这样,就永远看不到我了。琳琅双眼紧紧看着慕晨,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认真严肃,她知道,就算是人性,她也不能接受变成那样的慕晨,与其这样,不如不见。
恩......
......
在那片尽力过一场打斗厮杀的场地旁,慕晨认真的挖起了墓坑,很安静,无论是慕晨还是琳琅,在过程中,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周围只剩铲子与土块碰撞的声音,还有逐渐散开的血腥味。
琳琅又坐上了树干,没有看慕晨,更没有看地上一片没有生机的尸体,她往日扑腾的双腿也不再动了,就静静的垂在半空,看着远方的天空,在想着什么。
待到慕晨把无辜的人们连同黑衣人一起都埋葬后,他削好了墓碑,却不知道改刻上什么,盯着墓碑看了半柱香,双臂猛的用力,将那块无字墓碑牢牢的,笔直的,插在了墓堆上。转身提起竹娄,抬头看了坐在树枝上的琳琅。
那时已到黄昏,血橙色的天空,像是在述说着什么,琳琅的裙摆被夕阳余晖穿过,像是杂糅了另一番色彩,慕晨把手上两人争夺到最后都没有得到的两块令牌收入了怀中。
走吧。低沉的呼唤
琳琅听到声音,低头看向慕晨,鲜血将他褐色的衣裳硬生生染成了暗红色,手上脸上的鲜血干了,混着泥土,这样的慕晨,看起来完全没了少年的模样,他没有光泽的双眼就像这夕阳,深沉,黯淡。
琳琅一跃而下,玉魂直接没入了竹娄里的玉石之中,没有再出来,慕晨也没再唤她,就这样背着竹娄,向山顶的河流走去。
他该送琳琅回山洞中去,并且,他还有身上的血迹,需要去洗掉。
河流的上游,是较大的瀑布,水流从高处俯冲而下,溅起了半人高的水花,在瀑布旁边,是浑身血迹的慕晨,赤裸着上身,衣服别在腰间,半蹲着身子,使劲的一遍又一遍搓洗着自己手上顽固的血迹。
慕晨双眼直直盯着双手,水流,洗了一遍又一遍,却怎么也洗不干净。慕晨索性跳进了河里,一步步靠近瀑布,后来索性站在巨大冲击力的瀑布下,利用这力量,清洗着身上的血迹。
然而瀑布下,并不是常人想待就能待得住的地方,这般强烈的冲击就如巨石砸在身上,只需要一号,就会产生淤青慕晨也不例外。
但明显现在对于收到了刺激的慕晨来说,这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他的眼前脑海中,是过去认识的同伴一个又一个像稻草一般倒下死去的场景,还有那官兵被自己介绍生命时的放大的瞳孔,如果不是这冰冷的瀑布,他甚至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琳琅自从玉魂回到玉石中之后,直到慕晨来带瀑布前清洗血迹,她都没有再出现了,也没有再说一句话,不只是慕晨,琳琅纵使活了千年也没有见过今日这般画面,她同样需要冷静,甚至,她比慕晨还难以接受这样的凡间。
琳琅知道,纵使慕晨没有说,他也还是怪自己的,他怪她不让他去救伙伴,是她让他成了见死不救的人,即使慕晨自己也知道,就算他冲上去,除了多死一条命,也根本救不了任何人。
再让我选一次,琳琅还是会这样做。慕晨听不到这句话,但在琳琅看来,他们跟慕晨是没法相比的,谁都可以有危险,慕晨不可以。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全身都湿透了?今天发生了什么?慕晨回到了炊烟袅袅的家里,母亲片刻就看见了一身湿漉漉的慕晨。
洗手的时候不小心掉河里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快换下来,娘给拿去洗洗晒干。母亲并没有发现慕晨的异样,只是把他推进了屋子,让他换干衣服。
慕晨随手拿了件衣服正准备换,抬头正对上窗外的夕阳,远处人家的炊烟。今日,有多少人家等不到往日的家人,多少家庭破灭,慕晨甚至不敢细想。
一人一妖,一夜无眠。
军令、江湖。庙堂之高,他们不想去,江湖之远,一人一妖,却心向往之。
第二日清晨,辗转了一夜未睡的慕晨,换上了母亲为自己新准备的衣服,披着露水,急匆匆的来到了山脚的另一边,这是被杀害的伙伴们的村子,自己的父母据说当年在生下自己后就搬出了村子住到了山脚的这边,但与村里人之间并没有因此段了往来,关系是越发的好,慕晨与同龄的伙伴们也时常一起在村子里玩耍,直到天黑了才走着回家的小路出了村子回家。
因此,这不是慕晨第一次走这条通向村子里的小路了,可是,这是以往都没有过的心情,没走一步都像是无比艰难,就像踩如的不是泥土,是沼泽,连抬脚都显得费力,可就算走得再慢,再难以面对,他还是走到了村子里。
熟悉的鸡鸣声,由于夜色依存,出门干活的村民寥寥无几,却充斥着嘈杂声,换做以往的任何一天,慕晨都能开怀的面对每一个人,熟练的去到谁家谁家,自然的跟遇见的村民打招呼,约着伙伴一起上山,可如今的慕晨,面对不了这里的没一个人。
他亲眼看见曾经的伙伴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自己连咆哮嘶吼都做不到,就像个笑话。
村子里昨天上山的少年人一夜未归,这在小村子里并不是什么能藏得住的事,一群心急如焚的父母已经围在一起焦急的询问,猜测着他们为归的原因,有的等不下去的父母已经早早的上山去寻找他们的下落了,却也有不一样的。
那是李家的母亲,她没有加入那一群人之中,而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家门口,什么也没说你,她丈夫熟睡在屋里,她却在门口坐了一夜,困意席卷这苍老的面容,却始终没有真正的合上眼睛安心的睡去,而是孤零零的倚在门口,望着自己儿子回家的路。
那是王小家的爹娘,夫妻两个都是暴脾气,自己的儿子一夜未归,王小母亲焦急担心,王小的父亲又拦着焦急的母亲,不知道在吵着什么,但肯定跟一夜未归的儿子有关,看着模样不过半柱香的这对老夫妻就要冲上山区寻找自己未归的儿子了。
这一切都清晰的刺在了慕晨眼里,可慕晨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他是目睹这一切惨剧的人,他没有办法再去面对伙伴们的父母,这就像是一根刺,深深的插入了慕晨的心里,连者肉,不停地滴着血。
慕晨躲在村子角落的一间空屋子的墙后,没有在看那些村民,滴着头,拽着拳头,所有的情绪交杂在一起,变成了平静的沉默,站了一会,转身静静地从小路离开了村子。
慕晨清晨的行为,琳琅运用扩散的灵识看得一清二楚,琳琅幻化的玉魂就站在洞口,她清晰的听着慕晨上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清晰入耳。
慕晨再次出现在琳琅面前,今天的慕晨与以往琳琅见到的不同,一身冰蓝色的衣裳,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银白色的发冠之中,从发冠两边垂下淡青色丝质冠带,袖子用暗红色的线绳绑着,显得干净利落,这样的慕晨,琳琅是第一次见,比平日里跟多了几分成熟,多了几分沉稳,就连容貌,都越发俊俏帅气。
慕晨看着洞口像是早已知道他上山了在等着自己的琳琅,嘴角微微扬起了微小的,不易察觉的温度。自己不是一个人,自己的心情,原来也有人懂。
他在琳琅的身边坐了下来,琳琅看着慕晨,她通晓他的悲伤难过,他的愤恨恼怒,他的不甘无奈,最深刻的,是慕晨看向远方的眼中,双眼绽放的掩饰不住的不安分的光芒。
琳琅看着慕晨,想说点什么,声旁的少年却先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