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5日周二，D市。
嘉园小区七栋二单元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宋清商颇费了番力气才挤进去，为此还挨了围观群众不少白眼。但她并不在意，直接向值守民警亮出证件。
对方比着证件看她，好像并不相信她来自市公安局刑警队。
她大概猜到原因：一来自己刚做完阑尾手术，伤口还没拆线，脸色差，看着不像警察；再者她来得晚，队长罗浩已经带着大部队撤了，上面没通知这时候再来人，所以人家起疑，这很合理。
宋清商能理解，所以主动掏出手机打电话，打算叫留在犯罪现场等她的搭档大黑出来接。可电话还没打出，对面民警突然笑开，一边拉开警戒带，一边不见外地招呼：“原来刑警队真有个美女宋警官，失敬失敬！请进请进！”
她点头，不顾对方还有话，抬脚跨进单元门。门洞里面很暗，尤其对从外面阳光里突然走进的人来说。宋清商不得不停下来，等眼睛适应。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湿透的面纸糊上口鼻，令人窒息。与此同时，胃里则开始翻江倒海，催生一浪浪恶心。
宋清商不是新人，甚至可以说小有资历，可偏这种味道，不管经历过多少回，还是无法适应。而今天，因为身体的原因，那股恶心尤为明显，她用了比平时更多的努力才稳住心神继续向前。
血腥味如此浓烈，说明现场就在眼前。
果然，没走两步就看到104室的门大敞，大黑手拿鞋套，正候在门口。
宋清商伸手接过，弯腰往脚上套，一边听大黑咬牙切齿道：“6月14，29，今天虽是15号，但作案时间应该在昨天晚上，所以是7月14——一个月三条人命，这狗日的是要疯啊！”
“不是疯，”宋清商穿好鞋套起身，纠正道，“是连环杀手。”
是的，他们遇到了连环杀手，眼前正是第三位受害人的家。
三位受害人均于家中遇害，且被发现时均为正面仰躺，颈部以下盖有毯子或被子，仿佛正在梦乡。但事实上，凶手的手法十分残忍，是用菜刀砍断死者的颈部大动脉，致使她们失血过多而死。因而死者虽是躺在床上，但无异于浸在血泊之中。
这是凶手犯下的第三起案件，而前两起，如大黑所说，分别发生于6月14和29日晚间。
在那两起案件中，法医在死者的胃里都发现有安眠药残留，推断为死前吞服，但并不能确定是死者主动服用，还是被凶手哄骗或威胁。另外，两个现场的门窗均没有破坏痕迹，死者身上也无反抗伤，因此推断凶手与受害人认识。
不过，侦查之后发现两名死者互相之间并不认识，也没有共同的社会关系，因此刑警队内部一致认为是连环杀手作案。
也即，凶手与死者之间没有个人恩怨，其选择受害人包括杀人行为本身，都是为了满足某种变态的心理需要，也就是电影里常说的“变态连环杀手”。
而本案凶手最嚣张的地方还在于，其数次杀人所用的凶器——菜刀均取自死者家里，且在杀人后被大喇喇弃于距离死者头部不足十厘米的地方，不能不令人怀疑是对警方的挑衅。
当然，菜刀上并未采集到指纹。
事实上，凶手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指纹或足迹，可见其反侦察能力之强。因此绝不可能是大黑口里的“疯子”，而是个头脑冷静、思维缜密的正常人。
“这次再抓不到人，不光罗队，我们全都得被丁局尅死。”大黑忧心忡忡地说。
宋清商不搭茬，专心向屋里打量。
嘉园小区是回迁房，户型普遍紧凑。这间也不例外，两室两厅，开门就是厅。不过，客厅东西并不多，且摆放整齐，地板更是光可照人。但也因此，地板上那串由次卧走出的血脚印更为明显，单向，经客厅延伸至玄关出门，长度和步幅都较大，应该为男性。
此外，地上还有一对平行的泥辙印，看粗细和间距，应该来自轮椅，也一直深入到次卧。
宋清商紧挪两步，果见次卧地面血迹被刮得乱七八糟，仿佛无头苍蝇闯入，正中还有滩尿。
“是报案人。”
大黑解释说：“对门103有个坐轮椅的残疾小孩，第一个进入现场发现尸体——然后就吓尿了，慌里慌张一通操作，现场就给祸祸成这样了……”
虽然生得五大三粗一脸凶相，但大黑其实颇善察言观色，眼见宋清商的视线落回到血脚印上，马上调转方向继续解释：“脚印是第一个赶到的民警留下的，说是一进来就看到小孩吓晕过去，救人心切才没顾上保护现场……”
“民警？”宋清商提出质疑，“这不是球鞋印？”
大黑一愣，跟着往地上看，然后便乐出来，竖起两根大拇指赞道：“小伙子还真穿的便服！人今儿休息，说接到电话的时候正跟女朋友亲……嘿，放心，已经确认过，确实是六桥派出所的民警，负责这片儿的，跟报案人也认识，叫崔日……”
“崔日？”联想起刚才那个民警的话，宋清商才意识到什么。
大黑不知情，以为她好奇名字，便笑道：“这名的确少见！敢给孩子取这么浪的名字，爸妈相当有勇气哈！”
宋清商隐约想起，崔日还真有个外号叫“阿浪”。但因跟案情无关，她并未多作解释，而是抓紧时间进次卧。看情况，那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大黑继续说明：“尸体和关键证物都被搬走了。但没关系，你想也想得到，无非就是血啊菜刀被子什么的。基本都跟之前差不多，就多了报案人留的那泡尿。小孩着实是吓惨了……”
宋清商边听边看。
次卧面积不大，但放了张很大的写字台，床因此被挤到墙角，空出的空间里塞进一整面墙的书柜。从书柜内容来看，死者是学生，而且是个即将面临高考的高中生——床头柜的照片印证了这一点，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学生，身穿八中校服，扎一头马尾，笑得很灿烂。
值得注意的是写字台对面的空调，温度被设置在16度，冷风呼呼地吹，鲜绿色半透明的薄窗帘因此不停地来回舞动。
“诡异吧？”大黑见她看向窗帘，主动道，“哪个中年妇女会把空调调到16度？”
“中年妇女？”宋清商瞳孔放大，震惊道，“第三位受害人，是中年妇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