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话的显然夸张了。陈明佳毕竟是小孩,再歇斯底里,也不可能真像中年泼妇那样叉腰骂人。她只是质问,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反反复复问江杳杳为什么冤枉她爸爸:“他明明是出差,为什么你们都说他出轨?”
她站在楼道里,背对着104室自己家的大门,哭得披头散发、眼如核桃。
李静出事后,陈明佳一直由阿姨照顾,后者没让她来过现场。而陈青山据说从警局被释放后也没有回过家。所以这可算是李静死后她家人的首次现身。
不知道泉下有知看到宝贝女儿这副样子,李静会是什么心情。以她对女儿的爱护,恐怕会死不瞑目吧。
相比于陈明佳的崩溃,江杳杳则显得非常冷静。
她就坐在家里,连门都没出,电动轮椅稳在玄关,冷冷看陈明佳发疯。而且虽是她坐着陈明佳站着,但反而是她散发出一种压过后者的震慑气场。或者说,她也裹挟在那股气场里,是那股气场令她同在医院时判若两人,镇定有方;同时也令陈明佳不自觉心虚,不敢靠近,好像103除了江杳杳还住着其他令她生畏的人。
因为被那股气场震慑,陈明佳的语气愈发软化,也愈发委屈:“他们都不跟我说实话,杳杳你告诉我,我爸爸真出轨了吗?”
“嗯,出轨了。”江杳杳面无表情地答,不愿意应付陈明佳似的。
“可是,”陈明佳还是不肯信,哭哭啼啼地说,“可是我爸爸明明很爱我,他说我是他天底下最爱最爱的人,怎么会……一定是那个坏女人勾引了他!”
“哼!”江杳杳冷笑一声。
陈明佳顿时想起自己母亲对对方母亲的控告。她意识到妈妈犯了错,但又不愿承认亡母的过失,于是主动往自己身上揽,埋怨自己胡说乱说才引对方想到不开心的事。
“杳杳我不是说你妈妈,”她用力解释,“我是说跟我爸去新疆的那个女人,那个丑女人!都怪她丑人多作怪,勾引了我爸爸他才……”
江杳杳不发一言看着她,像听她讲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无法感同身受;又像被伤害的人面对迟来的道歉,无动于衷。
“杳杳对不起!”
陈明佳终于哭出声:“我只是不明白,爸爸明明很爱我们很爱这个家,为什么警察会怀疑是他杀了妈妈?虽然他们后来又放了他,可是他们怀疑他来着。我不明白,明明我和爸爸是妈妈最亲的人,他们为什么会怀疑我爸爸?我们是一家人……”
江杳杳冷冷道:“你是你妈最亲的人,你爸不是。”
“什么?”陈明佳没反应过来。
江杳杳道:“最亲的人不会背叛。”
“背叛?”陈明佳停住哭看她,被吓到的样子。
江杳杳说:“背叛就是出轨,出轨就是背叛。你爸背叛了你妈,所以警察才怀疑他。”
陈明佳目不转睛地听她说,又认真又痛苦。但还没等她说完,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她伸手抹掉眼泪,问江杳杳:“杳杳,我是不是很笨?”
“嗯。”江杳杳没张嘴地回答她。
陈明佳的眼泪又涌出来,她恨它不争气一样马上抬手抹掉,解释说:“其实我也不是像他们以为的什么都不懂,爸爸和妈妈的事我知道……知道一些。可是我觉得,他们那么爱我,他们俩都对我那么好,我不想……他们都希望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我还是不知道的好。可是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出事,而警察又说是爸爸做的……”
她忽然抬头看向江杳杳,认真问她:“你真觉得,是我爸杀了我妈?”
江杳杳说:“警察不是已经放了他吗?”
“可他没有去看妈妈,他只想赶快送她火化!”陈明佳的情绪突然激动又突然停住,像高速驶来而急刹的车,发出锐利的震痛耳膜的声响。
之后她低下头,默默消化被“火化”这两个字勾起的失母之痛。
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低低的,有点呢喃和自语的意思:“他倒是马上就来看我了,还跟我说了很多话,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他最爱的女儿,他会永远爱我。他跟我保证,说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那不是很好吗?”
江杳杳的语气显得既不耐烦又讽刺,显然是被陈明佳在她一个父母双亡的人面前自说自话给刺痛了。
“好吗?”陈明佳毫无觉察,继续陈述自己的困惑,“可我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信他。”
“所以你跑来问我,是想让我帮你做决定?”江杳杳继续语气不佳。
陈明佳马上摇头:“不是,我不是来请你帮我做决定。毕竟相不相信他这件事,连我自己都左右不了。我心里乱得很,一下想他是我爸爸,最疼最疼我的爸爸。一下又想到妈妈,想到他出轨,还有他那个情人。我想到妈妈死的时候,他正跟那个女人逍遥快活……”
江杳杳不耐烦地打断她:“所以你到底来干什么?”
“那个女人……”
陈明佳很委屈,但又怕惹恼江杳杳而努力往下压着委屈,说:“我来就是想让你告诉我,我爸出轨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他们都不肯说,警察,我阿姨,我爸爸,甚至小崔哥哥我也问了,可他们都不告诉我。我知道你跟小崔哥哥关系好,你一定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对不对?”
江杳杳盯着她,问:“你要找她报复?”
陈明佳愣了一下,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她的预想。
“我不知道。”她含糊地回答,“我只是想去看看,妈妈死的时候,爸爸他正跟谁在一起。我阿姨说那是个丑女人,让我不要管。可是爸爸从来都没提过她,我觉得他好像很喜欢那个人,所以才一直保护她,不让我和妈妈知道……”
江杳杳道:“可能你爸只是想保护你。”
这是她今天对自己说过最温暖的一句话,陈明佳马上感到一股又暖又涨的冲动顶上鼻腔,顶得她鼻子发酸,眼眶发潮。她努力控制住自己,期待地望着对方说:“所以杳杳你会告诉我的对吧?咱们可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