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崔日忽然发来微信，内容不长，只有七个字：“师姐，你看女排吗？”
当时已经是后半夜，宋清商第一反应是他发错了。因为她一不看排球，二没有与谁半夜交流的习惯，除非工作。可“看女排”显然不是工作。
但问题是，这微信确确实实叫了她“师姐”，宋清商都能想象到崔日叫她的语气和声音——甜、腻、笑，正如他之前每次，很刻意，不好消化。
她想直接当没看到算了。
可夜半无事，翻来覆去，那信息总勾着她，大小算个心事，于是只好爬起来，抓过手机郑重回复：“不看。”
然后没半分钟，对面电话打过来，接通第一句就是：“师姐，我就知道你没睡！”
宋清商虽然确实没睡，但大半夜的，还是被他这声吵得不行，于是不很热情地，把“不看排球”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就想挂电话。却被崔日叫住，说反正也睡不着，不如一起看女排比赛，还打包票说会很精彩。宋清商问“不看排球”四个字很难懂吗。
崔日回：“不是排球，是女排，中国女排，很燃的！”
宋清商不是体育迷，不懂他们这种球迷的心情，但听他已经上升到中国，只好改策略说大半夜的不想出门。然后崔日就很体贴、又早有准备似的说不出门也没关系，他可以上门。
宋清商说不方便，家里不接待异性，尤其非单身异性。
崔日说他是单身。
顿了一下之后忽然骂大黑搬弄是非，强调自己就是单身，并说上一段恋情终结于李静尸体被发现那日。原因是他接到江杳杳的无声电话后放了女方鸽子，而对方也很有骨气，直接甩了他。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单身，都这么久了。”崔日辩解的声音很委屈，还有怨气，“师姐你别听黑哥胡说啊，虽然中间确实有俩姑娘对我表白来着，但我没接受啊，所以还是单身！”
崔日解释得越用力，宋清商越怀疑他找她的目的。
而电话那头崔日也马上察觉到，状似无心地说了句：“杳杳也爱看女排。”
之后又很骄傲地补一句：“我安利的！”
若真为看女排，宋清商此刻就可回一句：“那正好你可找她一起看。”
但崔日大半夜找她，刻意提及江杳杳又带到大黑，显然看女排不是目的，江杳杳才是。或许大黑和他说过什么。
她想：不管崔日立场如何，来是要说江杳杳的好话还是坏话，对她都不是损失。而且既然大黑已经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而崔日又主动找来，可见确有话说。这可比她主动去找他省事不少。
想到这，宋清商终于松口，说可以看女排，嗯，中国女排。
崔日乐不可支，不到半小时就出现在她家门外。
宋清商家是片新小区，旁边还有个更新的商业区，正属于招徕人流的阶段，所以即便到后半夜仍旧灯火辉煌。又因为一应设施都是新的，那辉煌比别处又更辉煌。
崔日是人来疯、自鸣炮，别人不点自己都能乐，何况还有这辉煌烘托，情绪分外亢奋。宋清商已按他说的把电视调到体育频道，但还是被嫌声音小，要放大。宋清商说会扰民不可以，实在想要气氛可以戴耳机。崔日这才说不用，然后不客气地自己在沙发上找位子坐下，说戴耳机就没法给师姐介绍规则了。
宋清商抱着他带来的啤酒和虾条，放都没放下就反问：“你真是来安利女排的？”
崔日嘿嘿拍着沙发让她坐，说比赛马上开始，看完再说。
宋清商坐下问他，可否先谈正事再看比赛，反正可以回看。
崔日做出一副她暴殄天物的表情，举着手里刚打开的冰啤酒说，球赛不看直播就犹如啤酒不冰、虾条不脆、师姐不美，全无乐趣！
宋清商知道这关子他是卖定了，只好闭嘴安坐，陪他看所谓直播。
然而排球这种运动，宋清商一窍不通。她只看到一张网、两队人，哼哼哈嘿地捶一颗球，好像彼此都跟它有深仇大恨似的。
在这种情况下，球迷崔日开始了他的表演。
“师姐，”他一边看，一边兴奋地向宋清商介绍，“排球要看出热闹来很容易。你就把球想成一颗炸弹，捂谁手里就炸谁，所以得赶紧扔出去。现在对方发球，就是往咱家扔炸弹，那咱肯定不干，肯定得说：‘老娘不要，还给你吧！’所以你看她们，一传、二传、扔！对，就这么着，一方接触球不能超过三次，超过就炸了。”
崔日很投入，尤其“老娘”那句，宋清商看着他，觉得他比球赛更精彩。
崔日不知情，专注看球，忽然痛喊：“哎呀妈呀，出界了！出界是怎么回事呢？就是炸弹落界外非战区了。你想啊，那可都是无辜平民，人招谁惹谁了要挨你这炸弹？所以不行，得掉你们血！谁最后沾手给怼出去的就赖谁，就这么公平！”
宋清商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崔日扭头看她，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笑，说：“瞧，好玩吧？排球知道这些就能看出热闹了。至于其他战术规则啥的，慢慢来，不妨碍看热闹。”
宋清商点头，指着电视说：“那几个跳起来是什么意思？”
崔日忙回头，拍掌喊道：“嘿，好拦网！”
然后又转回宋清商说：“拦网就是，人往你这边仍炸弹，你肯定得拦回去。如果拦回她家院里，那炸弹就在她家爆，这一分就是你的。”
宋清商又点头，渐渐还真瞧出点热闹来。尤其随着排球在两方队员的手里传来传去，有的用小臂垫，有的用手指头传，有的跳起来挥手掌往下扣，球砸到地上和人身上，都会发出“梆梆”的声音——每当这时，宋清商都觉得身体里的热血被带着加速，很兴奋。
这就是他所谓“燃”的感觉吗？热血沸腾的意思？
宋清商鲜少有这种感觉。这种心被揪起，被场上那颗黄蓝白相间的球扯动，甚至玩弄的感觉，的确会灼烧人的血液，激起斗志，让人产生过瘾的感觉。老实说，还不赖。
只可惜，齐妙、毛丁丁、李静和她女儿陈明佳，她们再也感觉不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