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无论之前市局内部，还是现在网上，都流传有协助自杀的声音。
也即，死者有自杀倾向，且死前都服过安眠药（这一点在李静之前外界并不知道，但经过李静一家的扩大化死亡，尤其是记者们的不懈挖掘，也趋向公开），门窗没有破坏痕迹，所以怀疑凶手是受死者邀请，入室协助自杀。
宋清商肯定不信这个，但作为案件侦察，是需要排除确定的。
好在老先生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说（写）：毛丁丁性格开朗乐观，虽然担心谈恋爱的事情被母亲和老师发现而相当苦恼，但从来没提过自杀。
“她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像小飞小时候。”
高老先生这样描述毛丁丁，令宋清商和大黑从中看出了他的拳拳父爱。他是把对小儿子高飞的愧意，弥补在了毛丁丁身上。而尤为难得的是，以毛丁丁的年纪，竟然能和大自己快五十岁的老头聊到一起，可见其性格之好。
老先生说，丁丁开朗强势，但反而不好意思和同龄人聊心事，展现柔弱的一面。之所以选中他，完全是因为他听不见也说不出。而且高庭搬出去之后，他家常年就他自己。丁丁随时来，他都在。
“她会帮忙打扫家里，偶尔还展示厨艺，虽然大多时候都失败。”
写完这句，老先生的目光一一扫过沙发、桌子、窗户和厨房，好像那里还走动着毛丁丁停不下来的身影，回荡着她爽朗的笑声。
对独居老人来说，这实在是难得的友情。尤其高父这样内向又聋哑的老人。所以宋清商能理解他不愿轻易对人说起毛丁丁的心理。他不愿意把她当一个冷冰冰的死人来讲，而仍愿记得她是他的小友、女儿、孙女……
宋清商环顾高老先生的家，三室两厅，挺大，两个儿子都回来也住得开。可惜一个不愿回，一个还非要搬出去。
“高庭为什么搬出去住？”
宋清商这么问，因为尽管高庭自己说是方便在医院的工作，但她总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被问到这个问题，高老先生显得很伤心。就在宋清商于心不忍，想告诉他不必回答的时候，老先生非常反常地劳动双手，做了个飞翔的动作，显然是指高飞。
宋清商不解，难道是高飞要求的？
老先生叹了口气，解释说是怕小飞不自在。他说高飞独自在外生活多年，对父亲和哥哥都很陌生。而且因为当年被母亲带走的原因，对他们心怀怨气。
“见一个对他都是负担，何况同时见到两个？”老先生这样写。
宋清商和大黑恍然大悟。
高飞虽然表现得很混球，很大大咧咧，但对童年受到的伤害，和这么多年吃的苦，其实一直无法释怀。
而以他的生活方式，显然没有得到过有效的疏解，所以他自然而然将这些怨气发泄到父亲和哥哥头上，认为是他们不管他，才造成他这些年的痛苦。
宋清商想起来，高飞曾向郭婷表达过他也想死。虽然当时她觉得那只是高飞迷惑郭婷的话，但现在回想，未必没有几分真心。
总之高飞心里有怨，不管哥哥还是父亲，见面就是伤害。高庭不想勉强他，所以才自己搬出去，而且极少回来。为的就是高飞如果来，能相对自在一些。哪怕程度只有一点。
这么说来，高庭确实是个非常温柔的哥哥。
但这无关她对他的怀疑。
在确认他那天去嘉园小区只是如他所讲送作业，确实没进过杀人现场以前，她还是保留对他的怀疑。
总之现在能确定的是：电话的事他没撒谎。从通讯公司查到的记录来看，他确实接到过高飞的电话，也给江杳杳打过几个，时间也都吻合。
可除掉这些，他仍有潜入李静家对她下手的时间。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李静家用的是密码锁。高庭经常出入江杳杳家，如果有心，不难知道对门的开锁密码。所以自己一定会在江杳杳有所好转后，问她那晚的事。
至于担不担心串供，如果江杳杳没有参与其中，以她的智商，绝不会帮高庭。找人帮自己报仇是一回事，身边有个杀人魔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相信江杳杳即便分不清轻重，也会考虑自身安危。她这条命可太宝贵了，两度死而复生，她不会不珍惜。
高庭的事暂且搁置一边，宋清商仍着重问毛丁丁。
据高父说，除他之外，毛丁丁没向任何人谈过对同性恋情的担忧。甚至她女朋友那里，她也一贯是乐观开朗毫无心事的。
所以他们之前猜测的，那个她讲心事而引来杀身祸的神秘渠道，似乎并不存在。不然就是高老先生自己。
大黑听了，赶紧看看满头白发枯瘦干瘪的高老头，PTSD似的担忧道：“你不是怀疑他吧？别把所有人都想成坏人行吗？不然我可对你太绝望了。”
幸亏高老先生听不到，不然可就太尴尬了。
而即便如此，宋清商也够尴尬的。有过怀疑江杳杳那回，大黑现在看她就是——无人不奸，是人皆坏。这印象恐怕一时半会儿去不掉了。
她没理他，继续问老人：毛丁丁有没有提到过什么人，朋友也好，讨厌的人也好，或者只是路上见过一眼的陌生人。总之毛丁丁有没有提到过任何人。
结果却不乐观。
高老先生说，丁丁把他当听声筒，家里的、学校的，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所以他听过她很多同学老师的名字，也知道她妈管她很严。虽然自己没时间，但给她安排了一堆补习班，买了好几摞复习资料。甚至托人去求以前考得好的那些学生的旧书旧笔记。毛丁丁为此还抱怨她妈，说每年跟每年考的东西都不一样，弄来也是垃圾。
听下来，宋清商的感觉是：毛母关心女儿成绩的心情丝毫不亚于李静，只是做法不得头绪。
可是这些，和毛丁丁的遇害并不相关。听到最后，还是没有丝毫可用的线索。他们所做的，好像仅仅在于，把一条原来不确定通不通的路验证为不通。
除此之外，毫无意义。
不过下楼的时候大黑倒是说了一句：“要是凶手就住在这楼里，那监控是打死也拍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