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江杳杳肯定地回答，同时补充：“可我知道他会，不，是一定会来杀我！”
宋清商皱眉：“为什么？”
江杳杳面不改色：“直觉。”
“直觉？”
看到江杳杳一本正经的样子，宋清商再次皱眉。但她并不觉得江杳杳的理由可笑。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只是未经逻辑语言化的信息处理结果，说不清楚不代表一定不准确。
她搞不清的，是江杳杳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
就因为她和齐妙、毛丁丁年龄相仿，情况相似？
那么是不是她也相信，甚至知道李静的案子另有玄虚？
想到这里，宋清商果断问江杳杳：“能跟我说说你的直觉吗？”
江杳杳抿嘴看她，好像在考较她说这句话的真心——之后大概是信了她，娓娓开口，但是不答反问：“你知道自我实现预言吗？”
宋清商道：“听过，但不大清楚。”再次把话题让给江杳杳。
江杳杳微歪着头说：“我是在一本书里看到的。简单地说，自我实现预言，是指你相信的东西就会实现。哪怕看起来很难。因为一旦这个预言被说出和相信，你就会调动全身的潜能，在无意识中塑造自己的行为，来符合这个预期——这就是它被实现的潜在逻辑。”
宋清商点头：“有道理。”
江杳杳强调：“这不是我说的，是书上写的。”
“嗯。”宋清商再次点头，“我不怀疑，但我没明白，这和你的直觉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想说，因为你相信那个凶手会来，所以按照自我实现预言的理论，他就一定回来？可这个行为的主体不是你，硬套这个理论……”
“可是明明和她妈妈都死了！”
“她们？”
宋清商想起曾听崔日提到，江杳杳觉得是自己的诅咒害死了李静，但陈明佳……
“你诅咒过她们，对吗？”
江杳杳没有回答，而是拧着眉毛，嘴巴也闭得更紧。
低着头，好半天才传出声音：“她们害死了我爸妈，还不停地骂我们，所以我才诅咒明明妈，想让她也去死一死。至于明明——谁让她老是站在她妈那边！明明我家才是受害人，才是被她爸妈的破事连累的无辜者！可她们……我爸妈都已经被她们害死了，她们还是不停往我们全家身上泼脏水！”
江杳杳痛苦地说：“难道她们不该死吗？”
因为她突然迸发出来的巨大仇恨，宋清商忍不住再次怀疑：“所以你……”
“我没动她们！”
江杳杳强硬地说。
随后眼神开始黯淡，委屈痛苦多过愤怒仇恨，直至平静，说：“我就是想让她们也去死，然后她们就都死了。”
语气像背诵小学课本的因果句，不带感情。至多是一些不解，微微发怔，像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所以苦恼。
宋清商看着她，总结性地说道：“这就是你的‘自我实现预言’。”
江杳杳回过神来，点点头，也看着她说：“她们都死了，现在轮到我了。”
宋清商问：“你说他们，也包括陈青山吗？”
江杳杳想了想，说：“陈青山是最坏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所以我希望他不要那么早死，也不要死得那么痛快，可是……”
看她表情，应该已经知道陈青山被罗浩一枪毙命的事。
“但我确实想他死来着。”
经过短暂的犹豫，江杳杳再次肯定地说：“到目前为止，我的期望都被实现了，所以我也一定会死，会被那个人杀死。”
宋清商大概理解了她的逻辑。身为警察，她自然希望江杳杳多交代；但作为成年人面对未成年人，却还有责任开导，以免她钻牛角尖。
想了想，宋清商按她的逻辑说道：“既然你期望和预言，那你调整一下不行吗？不要期望自己死，你就预言不会死，预言那个人不会盯上你……”
宋清商这么说的时候，江杳杳直勾勾看着她，好像是被她的话蠢到了，或者是被当作神棍傻瓜因而被冒犯到，总之脸色很不好，语气也很不好。
“你觉得我在胡说吗？”
宋清商遂改口：“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既然相信自己能左右事情的发展，为什么不朝着对你好的方向想？自我实现预言，这东西即使有，也不过是心理暗示。既然是心理暗示，为什么不暗示对自己好的？”
“你觉得那是我能控制的吗？”
江杳杳明显开始生气，大概是觉得不被理解，同时被妄加臆测了。
宋清商则趁机问她：“你是说，你控制不了你自己的想法？”
“是！”
江杳杳没好气地回答：“我控制不了。那种‘我会被他找到并杀死‘的想法老是自己冒出来，并且来了就不肯走，我能怎么办？”
宋清商皱眉，忽然意识到到目前为止，江杳杳一直都还是正在接受心理治疗的病人。
她身体的伤病很明显，不会被忽略。但精神的创伤很隐蔽，尽管周围人一直提，但直到此刻以前，宋清商还是忽略和忘记掉了。
而一想到，她马上提出：“这些你和心理医生聊过吗？”
“当然！”
江杳杳不耐烦地回复：“我一直在说，她也一直在听，还给我开了好多烂七八糟的药，可是根本没有用！我告诉你了，我会被那个人杀死！他一定会来杀我，因为我就是他会选的人！”
“这不合理。”宋清商摇头，眼神也开始发散，不再看江杳杳。
江杳杳问：“怎么不合理？”
刚才宋清商提到心理医生时，江杳杳已经开始烦躁，因为这话题无论和谁说，到这一步总会被归咎为她自己的心理创伤，也就是精神问题。从来没有人和她认真讨论。宋清商是唯一一个，所以江杳杳也开始期待。
而对面，宋清商思考后，视线重新收回，谨慎道：“我是说，你觉得自己会被杀，这只发生在你和那个凶手之间。无论最后会不会变成现实，这只局限在你们两个之间，对吗？
江杳杳不明所以，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宋清商，没有回应。
宋清商却并不在意，继续说：“但同时你还觉得李静陈明佳和陈青山会死，而他们也确实都死了。可问题是，他们是被谁杀死的？陈明佳和陈青山暂且不提，只说李静，是谁杀的李静？是杀死齐妙毛丁丁的那个凶手吗？江杳杳，你觉得是他杀的李静吗？”
江杳杳愣道：“难道……不是吗？”
宋清商不置可否，反问：“如果是他，那就是说他的受害人里不仅有齐妙毛丁丁那样的年轻女孩，也有李静这样的中年妇女。可这样一来，你为什么还笃定自己会被选中呢？”
“我……”
江杳杳面露彷徨，不知如何回答。
宋清商继续提问：“所以江杳杳，既然你提到潜意识这个词，那是不是我可以认为：在你的潜意识里，你认定凶手不会选择李静那样的人？你相信只有你这个年纪的才会受害？”
江杳杳愣住，再次失语。
可宋清商却更明确地提出：“告诉我杳杳，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江杳杳手握苹果看着她，无法回答。
宋清商的追问接踵而至：“是不是其实，你知道李静不是那个人杀的？江杳杳，你知道杀害李静的真正凶手是谁对不对？告诉我，他是谁！”
江杳杳手里的苹果突然滑落，骨碌碌往宋清商脚边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