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抱了死磕到底的心情之后老天爷也会害怕,所以在他们爬上五层敲开的第一户人家502,就迎来了扫楼之初期待过的收获。
这家住的也是一对老夫妇,和被女儿送来过暑假的外孙子。孙子虽然放假,但该上的补习班兴趣班一个没落下,所以一大早老太太就带着孙子去了补习机构所在的商场——就在附近不远,并顺便蹭空调,据说要到太阳下山以后才会回来。
但老头有个不离家的爱好:种花。
屋里放满了老头的花,从进门到客厅,一直到阳台最多,高低错落,几乎占据了从地面到天花板的所有空间。
最妙的是,老头在阳台花园里掏出一方茶桌伴躺椅的天地。因为有花,在别家阳台上感受到的那种酷暑感在这里荡然无存,取而代之是阴凉和舒爽。
“高啊大爷!”一进阳台大黑就竖大拇指夸,“还是您老会享受,这可真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老头颇以他的花为荣,见大黑喜欢,不由分说便拉着他欣赏自己那些奇花异草、天姿国色。兴奋时,更滔滔不绝讲那些花的来历、栽种的心得、观赏的方式,无不令大黑引以为奇观,分不清捧场还是认真地拍屁:“正好我家老头刚退休,前两天还跟我说不知道干嘛。这下好了,过两天我带来您给聊聊,要也能聊出个园艺大师来那我可赚了!”
老头被哄得很高兴,引大黑为知己,根本无暇顾及一旁的宋清商。
宋清商乐得清静,更便从茶桌的方向往外看。她发现,4栋和7栋虽是前后分布,但并不直直对齐,而是有一些横向错位。但这刚好使得老大爷的家正对着对面楼的中线,所以不管是一单元还是二单元,都能看得很清楚。
最显眼的,当然是对面104室次卧那两片窗帘。鲜绿的,微微透光,隐蔽性并不很好,但颜值绝对是最高的。很符合陈明佳这个花季少女的审美。但估计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样一对美的东西,竟然会跟她母亲的死扯上关系。
警察不是欣赏美的工作,他们眼里永远只有尸体、线索和犯罪现场,冷冰冰地可怖。可是能给人带来安全感。宋清商觉得这更重要,比花更重要。
“大爷,您平常老在这吗?”大黑终于逮到机会进入正题。
大爷于是想到还没给客人泡茶,边张罗边说:“那可不!早上一睁眼就得过来,看看哪些花开了,哪些落了,哪些要开没开,哪些没到时候提前开了。还得浇水、除虫、拔草。再来有的喜欢太阳的你得搬出来晒,有的娇嫩出太阳前就得挪里边去。总之精细得很,没点耐心还伺候不了。”
“那完了,”大黑笑道,“我爸比我还躁!”
“没事,”大爷安慰道,“人一闲下来,有时间了,多躁的性子都能磨平了。”
大爷泡好茶,递茶时才第一次和宋清商说话,但语气还是对大黑的:“这姑娘也是你们刑警队的?看着文文静静的,也能破案抓人?”
“她可是一把好手!”大黑笑道,指着对面的绿窗帘,“大爷您看到那没,我们今天来不问人,就问窗帘。您整天在这待着,肯定知道对面那窗帘什么时候拉起放下吧?”
“那我哪能知道?我是看花,又不是看人。”大爷忽然腼腆。
大黑怕他也忌讳死人,赶紧说:“我们不问人,就问窗帘。您整天在阳台上弄花弄草,还得观察太阳,免不了会往外看嘛。您瞧对面那一墙灰不溜秋,那绿的多么显眼,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大爷这才往下面看,点着头说:“确实显眼,你要不说我都没注意到。”
“您这话说的……”
“大爷您拍不拍照片?”
大黑话没说完就被宋清商打断,见大爷没明白,又紧接着解释:“花的照片,您拍不拍花?”
老头反应过来,马上掏出手机翻相册,一面惊喜道:“原来姑娘也喜欢花!哦对了,女孩儿都喜欢拍照片。我看经常有那小姑娘抱着手机一拍就是几个小时。”
他眯着眼睛离得老远,终于把相册翻出来,递给宋清商:“我这设备不行,人家有那专业设备的,那拍得才精细呢,连花瓣上那纹路、早上那露水都一清二楚,好看着呢!”
可宋清商并不是看花,她翻着老头的相册,花的照片很多,夹杂着他外孙子的百态。她只看14号那天的,飞快地拨弄,只在某些角度上停留,放大,然后换下一张。
大黑已经知道她在找什么,自觉担当起与大爷聊天以免妨碍她的任务。
随着两人聊得兴起,宋清商也终于找到了她想找的。是一张从上往下、从屋里向外的视角,照片前景是一朵火红的石蒜,背景放大后正是陈明佳的房间窗户。很明显的,绿色被挤到两边成为瘦的两束。而时间是14号下午五点半。
窗户里的景象看不清,但确定没有大面积的红色。
“大爷,我喜欢这张照片,加个微信发给我吧。”她不动声色将照片要过来。
大爷也很高兴。石蒜是他最近的心头好,因为喜阴,一直养在屋里,那天是见开花了搬出来拍照的。宋清商万里挑一选中它,可见眼光不俗。
“这花……”
“旁边那是江杳杳家吧,怎么她家窗帘也拉着?”
大爷刚要开口介绍他的石蒜,就被宋清商截了胡。她没注意到大爷要开口,正望向对面103的北卧——那里也拉着窗帘,是厚重的棕色遮光帘,相比104像颗石秤砣,沉沉地下压,极不和谐。
“哦,那孩子从出了事就天天地睡小黑屋。”大爷如数家珍,很自然地接过来说,“甭管刮风下雨冬天夏天,只要她在家,那窗帘就常年拉着。除了每周三、周日护工来时给她拉开通通风,但只要被她看见就立马拉回去。其他也就咱派出所小崔还给她拉过两回,但也是小崔一走,她就立马拉回去。我就说这孩子跟个蘑菇似的,不能见光。”
大爷笑盈盈的,脸上有聊起花时才有的红光。
大黑故意道:“大爷您这不挺熟的吗?刚才还故意跟我们藏着掖着,考验我们是吧?”
老头马上局促,摆手不自然道:“哪有这回事?别瞎说!我这不是在阳台坐得多了,自然而然地就看到了吗?又不是故意盯着谁。”
“那不能!”大黑朗声笑道,“那不成变态偷窥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