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公子，你终于回来啦？”袁青衫头也没抬，继续查看着地上的尸身。
江小红和杨之勉两人刚到总舵，就有弟子告知他俩袁青衫已经到了。
江小红随即就说要回旭阳商会办事。
杨之勉也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能由她去了，自己一个人来见袁青衫。
不过，看袁青衫的样子，倒也没在意这种私人请托。
此时，她把轮椅放在屋子一角，踞坐在两具尸体旁边。
“袁总捕，有劳了……”杨之勉走近，立在一旁，尽量不去打搅到她。
“听杨公子的口吻，似乎也不怎么悲伤嘛……”袁青衫依然不抬头，但言辞中已经多了三分讥讽。
她终归是女子，看着地上躺着两具女尸多少心生同情。
但杨之勉的态度显然让她有些不满。
杨之勉苦笑了一下：“我等毕竟是魔教中人，这种事也算是见惯了……”
“但你好歹是男子！”袁青衫抬起头，眼神中带了一丝凛冽。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或许哪一天就是你给我验尸了……江湖事，终归如此……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杨之勉背负着手，摇了摇头。
其实，要说他没有一丝兔死狐悲的心情那是假的。
但现在不是表现自己伤感的时机。
毕竟，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还要活着。
“杨公子，此言何意？”袁青衫的眼神愈发寒冷。
杨之勉也不直接回答，话锋一转：“今后开始，仙台宗会尽量退出金陵的产业，金陵分舵也会裁撤冗员……”
“真的？”袁青衫出口后顿觉失言，马上转移话题，“其实，这件事可能是绿林毛匪所为，仙台宗没必要大动干戈，或许一切还有转圜余地……”
态度决定一切。
杨之勉看得出来，袁青衫私底下肯定是考虑过相关问题的。
至于是跟文媚还是长公主，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那不重要。
杨之勉本来就是试探，他说的退出、裁撤本身就很模糊。
实际上，不经过便宜老妈的首肯，有些事杨之勉也不敢擅自做主。
杨之勉继续道：“我方愿意把金陵属于仙台宗的部分产业折价转让给皇家，希望长公主能玉成此事。事后，我方会向长公主奉上一份大礼以示谢意……”
“谢礼就不……”袁青衫连忙推辞。
杨之勉摇了摇头，抬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若是麻烦袁总捕，我也不会这么矫情。但这是给公主府的……”
袁青衫会意，也就不再推脱了。
但转念一想，急忙又补充：“杨公子，我可以保证，此事和六扇门……”
“袁总捕放心，我从没怀疑过六扇门……”杨之勉苦笑着说，“但此事竟然发生在金陵，说明仙台宗声威已经不复从前，以后只会愈演愈烈……难道还要我娘亲去一个个保护宗门弟子不成？”
杨之勉这话有点半真半假。
他对于袁青衫基本上还是能信任的，但六扇门就不好说了。
当然，这次意外的最大嫌疑对象可能还是幽冥火蜥，可谁也不敢说六扇门或朝廷就没有参与。
但这种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徒增芥蒂。
“杨公子说笑了……”袁青衫客气地回应，“仙台宗现在有两个天玄，也就西昆仑可以匹敌……”
这个世界能修炼到天玄境界的本就不多。
西昆仑两个宗主，东蓬莱的宗主，还有寒月剑宗宗主、净天宗宗主、禅元宗宗主等等，恐怕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当然，西昆仑的两个宗主据说已经是天玄高阶，而李倾帘是天玄中阶，还是不能等同。
“居安思危，我们也用不着等到别人来赶吧？”杨之勉这句话就带刺了。还有件事
袁青衫多少听出了些弦外音，只得陪笑，没好意思开口接话。
杨之勉突作恍然大悟状：“对了，还有件事要劳烦长公主，我们想和朝廷协商兴建传送阵法……”
“此事万万不可！”袁青衫厉声打断，“杨公子难道不知道传送阵法被滥用会导致什么后果！危及国本之事免谈！”
根据典籍记载，传送阵法最早被使用是在武王伐纣时期。
当时截教、阐教互相争斗，经常利用传送阵法往敌方纵深地区派遣己方人员，造成大量百姓伤亡。
之后，这些阵法因为无人能够使用而逐渐荒废。
汉末，张角突破至王玄，举反旗对抗朝廷。
期间，张角学会了传送阵法的发动方式，将叛军一波一波送入各个曾经兴建传送阵法的郡县，造成天下大乱。
张角败亡后，董卓竟然利用传送阵法攻入长安，弑君新立，再一次造成了一波动乱。
自此，传送阵法被朝廷视为洪水猛兽，所辖范围内的州郡都进行抹除。
但是，因为传送阵法使用方便、速度快，依然被各大宗门偷偷研究。
北齐玄石被大量发掘后，原本必须玄者发动的传送阵法已经可以利用玄石发动了。
自此，朝廷和宗门，形成了两种对传送阵法截然相反的态度。
当然，本质原因还在于朝廷的威慑力不够，毕竟，随便一个王玄偷偷利用传送阵法迁入皇城都足以刺杀皇帝。
其实，王玄境界以上的玄者刺杀皇帝这种事在历史上并没有发生过。
毕竟，中土礼教也是玄教的立教之本。
天地君亲师，如果可以纵容弑君，那么宗门内的亲和师又何以自处呢？
更何况，一帮从小就只知道修玄的玄者，也根本不会治理国家或地方。
张角就是个很好的反例。
张道陵的后世子孙张道鲁也是一样，把汉中治理得一塌糊涂。
董卓是军阀而不是玄者，当年他如何发动传送阵法一直是个谜，有人猜测他是利用了玄石。
“别激动，听我说完……”杨之勉气定神闲地说，“首先，禁止在城中兴建没有意义。现在各大宗门之间都互相建有传送阵法，彼此贯通，距离城镇不过几天路程，天玄境界玄者更是只需几个时辰。所以说，只是朝廷自我安慰罢了。”
这话半真半假。
传送阵法互相贯通不假，但其实不同宗门之间也不能随便使用的。
要不然，当年李倾帘一行人赶来金陵也不用那么麻烦了。
杨之勉为了忽悠，有些问题自然不能细说。
“其次，民力需要休养。前朝战乱频繁，导致民生凋敝。如果开通传送阵法，可以互通有无。”
本质上来说，农耕民族重农轻商，因为商贸不能生产粮食。
但是，修玄者就是另一回事了，毕竟大多数玄者已经辟谷或接近辟谷了。
而且，修玄宗门需要的是天赋高的弟子而不是劳动力，相当于帮朝廷减少了吃饭的嘴巴。
此外，玄者猎杀猛兽、灵兽也不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因此也能通过商贸向普通人提供肉类。
虽然就细节上可能还有商榷之处，但杨之勉觉得大方向应该没问题。
“再次，朝廷也能掌控传送阵法了。数百年前，朝廷没有多少玄者，那时也还不能利用玄石发动传送阵法。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不仅六扇门力量充足，还能以战养战。”
说到这里，杨之勉目光往袁青衫一扫，果然发现她眼神一亮。
说到朝廷的玄者，其实大半在六扇门。
毕竟是为了对付江湖势力。
而袁青衫又是六扇门的掌舵人，杨之勉这个建议自然恰到好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杨之勉微微压低了声音，“传送阵法最好有一名王玄境界的玄者协助发动……”
袁青衫眼中精光大盛，忍不住向杨之勉看了过来。
传送阵法这种东西，原则上只要玄力充足就行，无论是用玄石还是几十名真玄境界的玄者。
但总的来说还是有精度和广度的要求。
比如，找几百个初玄境界的玄者根本就挤不下了，而且不同性质的玄力也会互相干扰。
所以说，一般来说至少要有一个王玄压阵。
而现在，因为李子吉身亡，袁青衫是朝廷明面上最强的玄者。
杨之勉相信，凭着这一点，长公主那边也会尽可能出力。
“好了，我也说完了，怎么和长公主协商就靠你了。”杨之勉一摊手，作无辜装。
“嗯，我这就去！”袁青衫正要起身，突然又矮下身来红着脸轻声对杨之勉说，“这个……那个……要不要叫个稳婆来验一下……有些事情我不太熟……”
杨之勉听得有些莫名其妙：“叫稳婆干啥？又不是接生？”
袁青衫脸更红了，活脱脱的一个大苹果，憋了半天才继续：“女子不明原因横死的情况，我们一般是要找稳婆验那个……有没有被人……那样的……”
杨之勉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哭笑不得。
他找袁青衫来是因为要找机会谈事情，但袁青衫显然会错意了。
须知，仙台宗毕竟是魔教，不拘礼法，尸体运来时肯定多少会查验一下的。如果真有被人侮辱之类的事，肯定早发现了。
当然，这事杨之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挺尴尬的。
“袁总捕，若是真有，你又能如何呢？”杨之勉假意板起脸来。
“这……”袁青衫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杨之勉摆出一副意味深长的样子：“就算是真有，也不要验了，就让她们干净地去吧……我魔教中人，原本此生就注定不干净了，难道身死后还要被羞辱吗？”
听了杨之勉的话，袁青衫愣了半晌。
随后，她低头伸手轻抚两名女子的脸庞，用玄力祛除他们脸上的泥沙。
忙完后，她抬起头，望向杨之勉：“这样可以了吗？”
在那双闪亮的大眼珠中，杨之勉看到了泪水。
此时，一阵愧疚和负罪感涌上心头。
杨之勉觉得自己心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