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为何,
跟踪我?
刚开始,我以为是头晕产生的幻觉。前几天熬夜学习,打瞌睡,煤油灯把头发烧焦了,头晕还未恢复。
经过几次观察后,知那不是幻觉,跟踪我应是个女的。天黑,看不清模样。
难道是她?刘小庆。
那个疑似有多动症的同学,在我的印象中,她从未停止过顽劣小动作,估计从娘胎出来就如此。上课做小动作,常被老师抓。即使在讲台边罚站,她也会不停地向全班学生做鬼脸或朝老师后边衣服上比划。
她对书“呵护有加”。桌子上的书本,比脸还干净。学习极不用功,但成绩还行。
班主任徐老师的戒尺打手之疼是出了名的,但对于小庆来说,那感觉像是按摩。老师打学生,一般结果是学生服软,但对她来说,那是“天方夜谭”!
无论被打多疼,她的橡皮脸总会弹出不服表情,真是“有种”!
徐老师往往气到“忍俊不禁”,惹得全班轰堂大笑。
我想:要是在战争期间,她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女英雄。同学们一般不敢跟她玩。
一天,课间休息,刘小庆要求和我的女同桌换位,同桌不肯。
她把气撒到我身上,坐到我前排,转过身正对着我。一手拿着柳条,撩着我的头发;一手拿着粉笔,在我桌上胡画。
她眼皮不眨地狠盯着我。我满脸通红,不敢说话。
几分钟过去了,仍不罢休!
我生气了:“你怎么能这样?”
“我怎么样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讨厌她的笑,和她笑时露出的酒窝。
“如果你是男的,我非揍你顿不可……”我说。
“你说对了,我从未认为自己是女的。那就来吧!”她作出搏击的姿式。
“你真是关汉卿说的‘蒸不熟、煮不烂的铜豌豆’啊!”我说。
我的拳头和空气摩擦了一会,不情愿地返了回来。
“学习那么有意思吗?”她问。收回了搏击的姿势。
“不关你的事。”我说。
“你不是成绩好嘛,那我考考你,‘水性杨花’是什么意思?”她大声说。
全班同学,都在侧耳听着。
快上课了,那个被占位的同学,吓得站在桌边,不敢撵她!
“你就是‘水性杨花’,你就是轻浮,不要脸!女魔头!”我大声说。
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我看到了她目光里的羞愧和仇恨。
我心里很解气!
从那之后,她就不再来骚扰我了。
但我知道她恨我,跟踪我的,是不是想伺机报复的她?
可是,不是她,另有其人,不久就证明了。
那天,我在上课,窗外有一双眼睛盯进来。我向后边看了看,确定那目光是在看我。
感觉这身影挺熟悉。谁跟踪我的?我想,有了答案。
那目光纯洁、空灵,像青晨的第一缕阳光驱散了黑暗。炽热的深情像熔岩喷出眼眶。那是何等深遂的大眼晴啊!好像两弘深泉镶嵌在洁白的瓜子脸上。她个子高挑,透着帅气。丰满的身材,充分显示了其发育比同龄人要早很多。黑黑的短发齐齐地垂在额头,眼睛很大,鼻梁笔挺。温柔的气息在她的发梢、五官、体内恣意流淌……
当她发觉到我在注视着她时。她和她那淡红色的裙子,就慌忙消失了。
这个目光在以后经常出现……,我假装没看见!
同学艾乾根据我提供的线索,很快查出了这目光的来源。她叫甄一圣,是同届另一班的学生,英语老师的独女,成绩除了语文以外,其余各科拔尖。
“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艾乾问。
我说:“胡说什么呢?我根本不认识她。
“如果不是,那我追了。”艾乾说,“这可是校花啊!但是人家成绩好,可惜我不够格!”
大约一周,那双眼睛没再出现。一周后,那双眼睛变得红肿,直接挡在我面前。
当时,我去食堂打饭,需经过一个窄窄的通道。那通道仅能容下两个人侧肩过。
当迎面碰着那双眼睛时,我忙偏头看着侧方。我向左边挪,她也向我同方向挪。
她故意挡住我的去路。
几个来回之后,我还是过不去。我只得站着不动,眼睛看着脚,尴尬的脸被她的火一样的目光烧得通红。
“啪”!
我的饭盒被她碰掉地上。她敏捷地弯下腰,黄色的连衣裙摆动了几下,露出白色的袜子。
“给。”她把饭盒递给我,腼腆地说:“我是邻班的。今晚自习后,校门口草地见。有话跟你说。一定要去啊!”
我被这突如其来温柔的命令式的语言,弄得不知所措!一时语塞,不知怎样回答。
“我……我不知道……”我说着我也不明白的话。
她捂着嘴笑:“人家又不会吃了你!你若不去,我会天天来找你的!”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像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头小声说:“我怕没时间,得回家。”
“时间会很快的,就这样说定了啊!”
没等我回答。她像个燕子一样侧身飞走了。
我怔怔站了好几分钟,才想起去食堂。居然走错了方向,我环视四周,无人在看我,便慌忙转过身。
那顿饭,没吃完,剩了一大半。
下午英语课,甄老师在口若悬河地讲Crocodile,我什么也听不进去。
“光眀,站起来。接着我刚才读的,往下背。”甄老师说。
我茫然地问:“老师,从哪儿开始啊?”
“你思想飞哪去了?让鳄鱼吃了?”甄老师大声说,“站一会吧。”
我心想:“这鳄鱼,是你生的啊!”
我打算让爱乾提提见议。他听完我的话后,捋了一下那中分的长发,吃惊地问道:“是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
他皱了皱眉,迟疑了一会说:“应该去见,或许是要问你数学难题呢。”
我想他说的有道理。往往男生有异常敏感的神经,常会产生错觉。漂亮女生的一句关心话或一个不经意的温情小动作,常被夸大理解成爱情的信号。
第一次和女生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怀里像揣了个兔子。在教室内如坐针毡,身体像得了多动症。
看着窗外的太阳徐徐落山,终于等到下晚自习的铃声响了,我像做贼一样第一个冲出了校门,警觉地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认识的人后,快步走向夜色中。
校墙上灰暗的灯光照在草地上。草地像水面,朦胧映出灯光的影子。白色连衣裙像一朵白莲花在水面上摆动着。一见到我,这连衣裙就变得像小鸟一样,蹦蹦跳跳迎过来。
”有什么问题?”我问。
“没有问题!嘿嘿……”她笑得很灿烂!
“没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啊!”我想。
我躲开她鳄鱼般目光。说:“那我走了?”
“别!”她用身体挡住我。
“好,那我问你,你谈恋爱了吗?”她问。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没有”。
“那经常和你一起走的那个女孩是谁?”
我想她说的是蛮丫。
“同村的,回家结伴,正常啊!”
“那你喜欢她吗?”
“当然,发小嘛。”
她沉默了一会。
低着头,两手在胸前攥紧裙子,显然是在使劲地想着心事!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抬起头的同时,两手高举过头顶,然后做迅速用劲放下的动作。
她在努力给自己打气!以保证能有足够的勇气说出下面的话。
她两手握紧垂在身前,身体左右晃动了几下,沉默了一会,终于鼓起勇气说:“人……人家喜欢你!”。
她语气中带着羞涩、纠结、痛苦……,长出一口气,像终于完成了一件搁置已久的大事似的。
显然,这句话在她心潮中经历了无数次翻滚,像压抑已久的岩浆喷薄而出,开启并灼烧着我某种情绪!
她咬紧了那薄薄的嘴唇,等待着我的回答。
沉默……
我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能听到草丛中蚊子的叫声,蚊子正在找着伺机下口的机会。
我想:在这个男女同桌都要画“三八线”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居然有女生主动表白。我惊讶于她的勇气了!如果我是她,打死也做不出来!我甚至怀疑她是另一个星球来的另类。
她又弱弱地补了句:“喜欢的要命!”声音很小,带着痛苦!
我想:这是要我的命啊!
我暗暗地努力平复着情绪。沉默了良久……
“我好想知道你的过去!可以讲讲吗?”她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估计你已调查得差不多了吧!”我说,“我回家的路已被某人踩得不长草了。”
“这个…你知道了?好坏!别说了…丢人!”她羞涩地笑了。
好奇怪:怎么这次我没有了往日和异性见面的一贯恐惧感、生疏感?她好像我从小就熟悉的“青梅竹马”!有一种“很亲”的感觉,使我产生了倾诉的欲望。
“好吧,等我讲完过去,你就会得到答案了。”我说。
“我好期待……”她声音温柔似水。
我的意识流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