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老师再三要求我回校。表情严肃而伤感。
“没有个男人陪医,怎么能行!”我想。
“姨,书本带着呢,不耽误学习。新课已学完了,到校也是自学。”我坚持随行。
坐了一夜硬座火车,寻思再这样,没病也能颠出病来。我们拖着散架的身子,到了B市医院。
我们见到了妇外一科佟主任,他是甄老师同学的同学。甄老师通过了解后,感觉让他做手术会比较放心。
在医院宣传栏上,得知佟主任是个年青有为的中流砥柱。他没有恃绩而骄、盛气凌人的架子。接待甄老师,感觉似多年未见的朋友。
甄老师打算给特产,他坚决不要:“千万别见外!好同学介绍来的,又是老乡。咱踏踏实实看病!”
我们很感动,在这陌生的大城市似遇到了亲人。佟主任的帅气形象,在我们心中瞬间高大起来。
佟主任说:“预医的太多。如果你们运气好的话,排一夜队,可能挂到一周后的号!”
“还得等一周吗?”甄老师有些惊讶!
“我来排队。”我说。
“我也一起。”甄一圣说。
医院周围公寓已形成了患者侯诊的廉价旅馆,我们选了看上去还算卫生的两间。
“另一间,是一对年轻夫妇租住的。男的是政府职员,女的无职业。”房东说,“他们已住了一个多月了,男的两天前确诊胃癌晚期。唉,新婚不久,可惜了!”
我们忽然感觉到一种死亡气息。大家没说话。
“你们可能乍来,感觉惊奇!对我们来说,见惯了,很平常。”房东看到我们神情严肃,解释到,“当然,还有查完没事回去的,希望你们也没事。”
甄一圣做了她妈平时喜欢吃的菜,但没吃多少,可能旅途劳累,早早休息了。
晚饭后,我和甄一圣去医院门口排队。
路上,闪烁的霓虹灯在楼体上留下许多光影圈。这些圈好似楼的眼晴,睁得好大,被鼎沸的嘈杂声吵得睡不着……
一个瘦弱的老奶奶搀着一瘸一拐的老爷爷散步。
一圣感慨:“白头偕老真好啊!”
我说:“前世得多少亿次的回眸啊!”
医院灯火通明,不眠不休,像个制造维修生死的机器。人们在流水线上,忙着生,忙着死,忙着维修不想早逝的躯壳。生死在这里循环往复,使人感到生死就像蝼蚁一样普通平常。
两列队伍像蚁群排成辫子形状。有人拿着小凳子,有人拿着竹席。
我看到最前方几个无人小凳子,好奇地问我前边的人,他说:“那是‘黄牛’的,为了排队卖号。”
很幸运,第二天,给甄老师挂上了号。
我们回到了公寓,遇到了那对夫妇。男的,高大魁梧,如果不是房东说其病重,我根本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比他生命力更强壮之人。女的,小鸟依人地粘着他。
他们向我们打了招呼,没有丝毫忧伤。似乎,对于茫茫人海能合住的缘分,很满意。
夜晚来临,疲惫的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我被一阵不正常的声音惊醒!声音是从那对夫妇房间发出的。
“呜……哇哇哇……呜……”,男的发出痛苦呕吐的声音。
那声音被压着,生怕惊扰了别人。但是那强烈的控制不住的恶心,似狂龙在他肚里翻江倒海。使吃下的东西,如脱缰的野马冲了出来。
“啪啪啪……”女的拍她后背的声音,“难受吗?!亲爱的!一会就好了……”
“咚咚咚……”,男的以头撞墙的声音。
“别这样,乖!你这样,我难受!咱做化疗,就好了!”女的心疼地说。
“呜呜呜……”男的哭了。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吧。亲爱的!”
“呜呜呜呜……”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来。
过了一会,哭声停下来。
“没事了。”男的说。
甄老师和一圣的房间还亮着灯,可能也睡不着。
第二天,他们夫妇依旧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男的还是那样阳刚威武,不像得病样。
甄老师手术的前一天,甄一圣急匆匆地拉我去公用电话亭,说要打几个重要电话。
电话一,拔了好多次,才接通:“叔叔,我是一圣,妈妈给您打了多个电话,也不接!我妈明天就要动手术了,说好了还钱的。赶紧把款汇过来吧!不能再等了,叔叔,求求您了!”
“我真的没钱还,你们想想其他办法吧!”电话挂断。
电话二,“爸,妈动手术,需要钱,帮帮我们吧,以后保证还您!”
“可是,钱都在老婆那,没办法帮!”
电话三,“阿姨,您好!我是一圣。”
“噢,闺女啊,你妈怎么样了?我好担心!”
“阿姨,我妈明天术检后才能有结果。阿姨,我……我想向您借些钱,给妈动手术。”
“闺女,别急,术检要不了多少钱的!”
“是的,阿姨,医生说,如果检验结果是恶性的,必须接着做切除手术,需用较多钱!”
“喔,是这样啊,我也无能为力啊!要乐观,估计是良性的多!我给加油……”
电话四,“谁啊?”
“我是一圣,叔叔,我妈动手术,需用一笔救命钱…”
“喔,我在开车呢,听不清楚,先挂了……”
后面几个电话和电话四内容相似!
“完了,怎么办呢?!”甄一圣痛苦地蹲在电话亭旁。无助的表情像刀一样刺着我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