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本不属于故乡,生来就想逃离,似乎生命之光一直在远方招唤。我想得到那光,回眸:上学是为之,拒绝初恋也是为之。我的思想已被禁锢太久了,它正伺机冲出牢笼。
现实的阻碍打败不了这种根深地固的思想,它只能沦为催化剂,让出走变成现实。
当然,我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代价是同意父亲托媒介绍的一桩婚事。
相亲对象给我留下最大的印象是一个字“大”:赤红的大脸上镶着黑黑的大眼睛,大眼珠子沽沽转动着并不深奥的眼神,大体格使我一度认为,她不练体育,确实是屈了其材。上帝在她的外貌和性格上开了个玩笑!彪悍的体格却生着温柔娴惠的性情。
她语速舒缓,燕语莺声说:“娴妻良母是我的追求,相夫教子能胜任,上得了地干活,下得了厨房做佳肴,菜品月月翻新。不知你想法?”
我说:“只要父亲同意,我没意见!”
当然,毫无悬念,父亲举双手赞成,并迅速订了婚。作为条件,父亲同意我出去转一圈,然后,回来结婚。
我选择了去外省上文艺职专,我承认是那个专业吸引了我—文学新闻。
我婉拒了村书记培养我先当村团支书从而当村长的好意。我小心翼翼地解释,以免刺伤其敏感神经:“我从来没有不把村长当干部,只是我不是那块料。”
村书记叹了口气:“可惜,可惜呀!唉,人各有志!”
父亲余气未消,在家喝着闷酒。我拎起行李说:“我走了,您少喝点酒!”
他没理我,眼睛仍专注着他的酒杯,似乎酒杯是他的第一亲人。
母亲像鉴赏传家宝一样,站着看了我好一会,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算命先生说得不错,我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五官相貌非寻同…金子总会发光的…”
“娘,您别说了…我走了…”我急忙扭过头去。
“走吧…走吧…”母亲重复着。
“外面不好混,就回来!”当我走到门口时,父亲终于说话了。
“喔!好。”我转身点了点头,眼睛酸酸的,朝镇上的车站走去。
童学浩正在车站等着我。当他那油头粉面的身影映入我眼帘时,久违的讨厌之情又油然而生!但一想到当初他给甄一圣妈妈慷慨捐款时的情形,讨厌之情迅速减少了许多!无论如何,他也算个重情之人。
“你可来了。我是翘首踱步眼欲穿,如麻心焦乱丝团。”他摇晃着黑又亮的头发。
“你咋不去上师范?”我问。
“不喜欢”,他说。
“好久不见,现在对我印象怎么样?”他期待着我的好评。
“还是那个痞样!”我说,“此时的车站是咱生命的驿站啊!你要考虑清楚:这班车不一定能把我们带到文学殿堂啊!”
“还是看不起我吧!?痞子就不能文学吗?”他有些激动,白晰的额头跳出几根红筋。
“能啊!文学时刻会在你敏感的神经上跳舞的,只要心里有她,人在文学在。”我安慰他说。
“想来是好事,你这一上车,得避免多少女学生被你这禽兽老师祸害啊!”我笑了笑。
“好,我在文学在!”他重复着,也笑了起来。
当坐上长途车时,我们没再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眼睛里有份期望,有份迷茫……